“一柱香。”雷玉施施然地道,“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即止。”他施施然地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展开一张亲切和煦、人畜无害的笑颜,“我有点儿累,宁家妹子,这两个家伙就麻烦你照顾了,明天见。”说罢,转身优雅地迈出了屋门。
皓月当空,红烛轻燃。
宁芷儿望了望屋内哭哭笑笑、精疲力竭的两个人,再瞅了瞅象忠犬一样巴巴地跟着雷玉一起出去的大哥,只觉浑身无力,久久才幽幽地叹出一声——
“唉……”
淮安城郊外五十里处。
满目秋色,一地枯草。
“天气真不错啊。”
一阵沁凉的清风吹过,金黄色的叶子翩翩起舞。
“是啊。”雷玉抬首凝视着身边眉目带笑的人,唇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丝轻柔的笑意。
——今日一早告辞出门,与岑大当家和耿二当家依依惜别之后,在慕容公子、林副谷主和宁三楼主的“热烈”欢送之下,苏楼主和雷谷主再次踏上了征程。
“小玉儿,”苏放细细地观赏着雷玉精致的脸上温和而毫无防备的表情,一股满足感溢上心头,逐渐渗入眼角眉梢。“昨天晚上的事,你不怕他们会记仇?”他懒洋洋地道。
“慕容不会。”雷玉肯定地道,忆及慕容宣今天挂着的两只核桃眼,他的心情大好。
“是不会,还是不敢?”苏放促狭地问。
“既然知道,还问什么?”雷玉横眸以对,“不过,亭子是一定会记着的。他那个人天生小气,一丁点儿芝麻绿豆的事总爱斤斤计较个半天。”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苏放感叹。
“你说什么?”雷玉瞪起了眼。
“没……我是说,”苏放眼珠一转,即刻换上一副阿谀的嘴脸,“你这个做师兄的那么辛苦替他主持婚礼、安排亲事,他理当感激涕零才是。”
“这还差不多。”雷玉乜斜着一双水泱泱的眸子,“‘洞房花烛夜’乃人生一大乐事,本谷主这也算是成人之美。”
“嗯……洞房花烛夜……”苏放听着眼前一亮,“小玉儿,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奈何素来聪明伶俐、反应敏捷的雷大谷主一旦碰上这种问题却一反常态地迟钝无比。“有话别只说半截成不成?”他蹙眉望向苏放。
“当然是关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苏放干脆一吐为快,“既然我们都已经详细地观摩过了,什么时候可以真实地体验一下?”
“这个啊……”雷玉恍然大悟,“要做可以,但是……”
“我要在上面。”苏放抢先声明。
“你干嘛抢我的话?”雷玉不满地瞅着他,“不然咱们比试一场,赢的人说了算。”
“这样岂不有伤和气?”苏放正自苦笑,倏地面色一变,大喝道,“小心!”
刹那间,数十道人影从树后、草丛、枝叶间四面八方疾射而至,漫天刀光剑影中已将苏、雷二人团团包围得水泄不通。
整整三十个人——苏放和雷玉背靠着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敌方的阵容。清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不过这一次来的全是一流的高手,其中一个蒙面巾上绣有一道金边的人显然是为首者——正主儿终于登场了。苏、雷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此战必将十分艰苦,光看对方杀气腾腾、势在必行的架势,便知道他们的主人定是下了格杀令,只准成功,不许失败。而且,此次做主人的还亲自上场督战,果真是下定了决心要拔除两个碍事的眼中钉。
“这位仁兄想必便是暗煞组织的首领了?”苏放很有礼貌地冲着为首者抱了抱拳。
“正是。”一个如金属般的铿铿声自黑衣人口中吐出,震得人耳膜陷隐生疼。
“不如让在下猜上一猜,”雷玉打了个哈哈,“凭阁下的这份内力,定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知在下猜的可对?”
“哈哈哈……”暗煞首领纵声狂笑,“对与不对,雷谷主一试便知。”话音未落,重重叠叠的刀剑已如浪潮一般卷向苏、雷二人。
苏放和雷玉镇定自若,见招拆招,身形步法丝毫不乱,即使在众多高手如此凶猛的攻击之下,依然不曾退缩半分。苏放右手挥动阎王令,左手运起碎心指,罡气过处,人人闪避不迭;雷玉轻颦浅笑,弯眉下的眼眸锐利如鹰,但凡暗器出手无一落空,非死即伤,下手绝不容情。二人心内有数,今日面对的俱是高手中的高手,半点大意不得,出手自然比前几次更为凌厉快捷。两人一搭一档,只消片刻,对手已减少了七、八个。见此情形,暗煞首领长笑一声,挥刀迅速地挡开了三枚透骨钉、四柄飞刀,正面阻截住了雷玉的攻势。
“有意思。”雷玉的双眼闪现出耀目的火花——好久没有遇到能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苏放除外),这个暗煞的首领的确不简单。风驰电掣之间,新一轮的暗器——七颗相思豆、三把飞镖、两粒铁胆直奔暗煞首领上、中、下三路而去。
一阵“丁丁当当”之声过后,飞镖和铁胆被刀锋震得四散弹开,缓缓坠地,相思豆却在将落未落之际重又无声无息地分成七个方向旋转着侵向暗煞首领的七大要穴。暗煞首领纵身跃起,庞大的身躯如燕子般轻盈,一把刀也分成七个方向将七颗相思豆分别砍成两半。
“好!”苏放一边牵制住剩余的十几个黑衣人,一边分神留意着雷玉与暗煞首领的对决,亦不禁为其迅猛精妙的刀法所惊。
雷玉眼珠一转,四支没羽箭挥袖疾射,速度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暗煞首领猛然一个铁板桥,险险避过,再仰身时,雷玉已顺势换位,占居了上风头的位置。知道对方顺风而立是为了便于施毒,暗煞首领立刻猱身而上,一口气挥出七七四十九刀,令雷玉忙于招架,无暇他顾。雷玉手中轻拈一物,全神贯注地闪避着对方这一轮急攻,额上微微见汗——这回,双方均倾尽了全力,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杀机。一道极细极轻的剑光迎风掠起,自雷玉头顶斜击而下——原来树上尚隐藏着第三十一个人。纤薄小巧的身影疾如雷电,这一剑,无论速度、角度、时机均把握得恰到好处,简直可说是万无一失、无懈可击——只可惜他对上的是武林中素以机警狡诈著称的雷玉。剑声一鸣,雷玉便已有所察觉,左手一颗圆溜溜、黄豆般大小的铁珠随着手指轻弹,“叮”,剑尖与铁珠相碰,长剑瞬即碎成了十七、八片。一惊一乍间,雷玉仰首,正正撞入偷袭者充满惊诧而又掺杂着些许钦佩的眼——此一剑,无功而返。然而,高手过招,岂容得半点疏忽?更何况雷玉面对的又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暗煞组织的首领——对方等的正是这个机会。趁着雷玉分心对付偷袭者的瞬间,暗煞首领右手一刀立劈而至,迅若奔雷。雷玉长吸一口气,一个大弯腰、斜插柳,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地闪过这一刀,方待重新聚气凝神,暗煞首领左手闪电般的一掌已当胸而至——这一次,雷玉已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一个人以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承接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但他依然将身后的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毫发无伤。
“阿放!”雷玉痛呼一声,霎时红了双眼,浑身煞气毕露,借着暗煞首领因情况生变而闪神之机,左、右手分别一扬。
“唔……”暗煞首领只觉左足一麻,一根极其细小的针自脚底涌泉穴而入,循着筋脉急速上潜;同时右手一寒,一股冻彻心脾的冷意由掌心劳宫穴潜入体内,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逆血针!寒毒!”眼看着先杀雷玉、再除苏放的计划付诸东流,而且自己又身负重伤,暗煞首领勉强提气压制住体内的两股气流,仓促下令。
“退!”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无踪,只余下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秋风袭来,卷起无数落叶纷纷扬扬地飘洒一地。
“阿放。”雷玉以自己的外衫作垫,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放小心地安置在地上,一手解开他的衣裳,仔细地查看他身上的伤,另一手紧紧握住苏放的右手,徐徐输入真气,助他调息。
“幸好。”须臾,雷玉收回手,松开了深锁的眉头,苍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几分血色。幸亏这一掌只是击在了肩上,并未伤及要害,掌势虽重,却还有救。雷玉飞快地折了几根树枝,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干净的内衣撕成条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手不停歇地替苏放抹药接骨,包扎得妥妥当当,再将一粒白色的药丸以口哺入苏放口内,之后,方抬头擦了擦满额的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