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往前驶去,沈凉生斜倚在皮座里,一手支头阖目养神,面上波澜不兴,心里头却有些不平静。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透过车窗,瞥见路边一个高瘦的人影,脱口而出叫了声慢,下一瞬又看清了,并不是自己脑中想的那个人。
明明素昧平生,不过是偶然的一段小插曲,如此念念不忘,沈凉生自己也觉得十分讶异。
他闭着眼,在脑子里重勾勒了遍那个人的面目,竟是鲜明得像副版画,一笔笔都是用刀子刻出来的。
那人似仍立在身前,高瘦斯文,嘴角含笑。大约因为戴惯了近视镜,一直微觑着眼,眼角一小粒色若桃花的朱砂痣,竟似有股脉脉含情的神气。
便在那刻,仿佛疾驰中猛踩了一脚刹车,沈凉生心中突地一沉,又再一轻,只觉一瞬恍惚。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自己心上猛地推了一把。
当夜饭局上,沈凉生难得喝多了些,午夜倒在床上,带着薄醉睡过去,做了个再生动不过的绮梦。
梦中紧紧压着一具暖热的肉体,分不出男女,看不清面目,只记得身下人眼畔一颗鲜红如血的小痣,却是自己亲手提笔点上。
不过是个绮梦,快感却来势汹汹,竟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爱。及至自梦中高潮里回到现实,心仍跳得厉害。
房内窗帘紧闭,厚重的丝绒幕帏阻断了外界光亮,亦似把这间摆着四脚大床的卧房自浑浊世间割裂开来。
房中一切都是舒适的,氤氲着暖热的黑暗。沈凉生记起梦中那具同样暖热的肉体,身下竟又起了些反应。
这无根无由的情欲实在古怪,古怪得连绮梦的对象保不准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都没什么紧要了。
且不提留洋多年,只说归国后商场应酬,再不堪的勾当也见过,包戏子玩相公这点事儿根本排不上号。这浮华又动荡的年头,苟安于国中之国的租界中,道德伦常与是非对错似乎也随之淡漠下来,只剩下奔命似地寻欢作乐。
沈凉生冷眼旁观,多半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看客,随身可以抽身而退。但也偶尔觉得自己早已浸- yín -其中,与其他浑噩找乐的人也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