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宁耳默然半晌,第一次听到云岫出说出真心话,回想当年变乱时,一昔之间风云变色。母后和外公被诛杀弃市,自己也被一向最宠爱他的父皇关在天牢,被判斩立决,等着第二天行刑。就在他最绝望时,云岫出──这个他当时最爱也最恨的人来了,他带着一个易容成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进来,迅速交换了位置,带着他逃出天牢,又派人一路护送,出了伏越关,来到晋国朝阳城,从此在异国他乡改名换姓开始了另一段人生。后来,他才听说,在自己逃走后,云岫出跪着为自己求情,燕王将他改判成终身圈禁。如果云岫出当真对自己全无一点情意,怎么会在那种关键时刻不斩尽杀绝,反而费心费力地放自己一条生路呢?咳……算了,这么多年自己不是已经看淡了吗,从最开始的愤恨,不甘心,到如今寄情于山水之间,平凡人生也有平凡的乐趣啊,惟一放不下心的,反而还是他,自己变卖了视若珍宝的焦尾琴,不就是想引他来看看自己吗,如今心上人已在这里,那还纠缠于这些解不开的往事干嘛呢?
“岫出,你这些年过得真的好吗?传闻说你和不少女孩子关系暧昧,和银雪城的风城主关系也不错,这次在轩辕哲手上也是他救的你,是真的吗?你也终于心有所属了?”独孤宁耳盯着云岫出手上的玉镯,略含酸意地问道。
云岫出浅浅的一笑,摸摸手上的玉镯,幸福之色溢于言表。“我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在他面前我很放松,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认识他吧,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像仇人一样明争暗斗,后来我赢了他半招,现在我还记得当时他那副糗糗的脸色,明明输得不服气,还要装出很神气的样子,好玩极了……”他一脸沉醉的模样,焕发出灼灼的光彩。“在他眼里,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什么冠冕堂皇的人物。我就只是云岫出,没有多少道德和良心,还经常算计别人的一只小狐狸。他也从没觉得这样的我有什么不好,所以我恐怕真的有点依赖他了……”
独孤宁耳心里暗暗叹气,岫出,恐怕你不只是喜欢他一点两点了吧,在感情上你还是象只驼鸟一样吗?不过他也不想点破,那是风星野的麻烦了,他可没必要帮这个忙。走过来,在云岫出身边坐下,“我们两兄弟难得有机会讲讲心里话,不如喝两杯?”
云岫出想想,点头,“好啊!”
一瓶竹叶青平分成两大杯,两人各执一杯,浅浅地啜了一口,清醇的酒香浸在口中。酒一喝,话也多了起来,忆起当年往事,更多了一份从容心态。
“说起来,这么多年就只有一件事我始终都不能适应,没有你每天晚上给我催眠,害我现在一到晚上就睡不着,尽失眠。”独孤宁耳抱怨道。
云岫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且笑不可抑地数落道:“你有没有搞错啊,宁耳!我给你催眠是害你呢,你还这么巴巴地惦记!”
“可是,那滋味真的不错啊!做一晚上春梦,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独孤宁耳意犹未尽地回想道。
“你还乐,我那也是被你逼得没法了才出的损招……你想想,五更就要到书房,我还得比你早起半个时辰侍候你;几个太傅一讲书就是一整天,你们几位王子都还可以偶尔走走神,惟我不可以,太傅哪次抽问考题没点我的名啊?下了学,你老人家倒是一走了之,我还得留下帮你做作业,每次都要做两份,还要摹仿你的笔迹,害我别的没练好,就你那一笔烂字倒是摹仿得十足十的像,有时连你自己都分不出来了吧?这还不算,我还得陪你老人家听戏、溜马、打布库、请客吃饭、逛窑子……你说我累不累?到晚你也不让人消停,扭着我闹,我那个硬板床有啥舒服的,你非每天晚上往上凑,害我想留点时间练练功都不行。你说我不干脆把你催眠了,让你一觉睡到大天亮还能怎么办?你以为我的武功是怎么来的,全是在你睡着后,我一个人在后花园苦练的!”云岫出又好气又好笑地抱怨道。
“我有这么过分吗?我还一直以为我对你很好呢!每次宁参和宁泗找你麻烦不都是我替你挡的?”独孤宁耳有些疑惑。
“还说呢,若不是你每天把我看得那么紧,和其他人说两句话你都要不高兴,他们至于故意来找我麻烦吗?”
“呵呵……你太夸张了吧,要说冤,还有谁比我更冤呢?外面一直传得我们如何如何,其实我可是什么也没做过啊!”
“哼……你不是不想做,是我没给你机会做!”云岫出一语中的。
独孤宁耳无奈地讪笑,仰头将酒一口喝尽。“对,你是没给我机会。岫出,如果你不是我弟弟,如果我们不是在那种环境中相遇,你会给我机会吗?”
云岫出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我没有这样的父母,我也许不会变得如此愤世嫉俗;如果父王能给我一点关爱,我也许就不会伪造调兵令害你一辈子;如果我刚进宫时你能对我好一些,我也许就不会看不见你后来对我的好了……所以这世上如果太多,但最后我们却都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话已说尽,酒也喝干,云岫出站起身,“宁耳,我该走了,你要多保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给我传个话,我能做的都会尽量给你做。”
独孤宁耳黯然一笑,从怀里取出厚厚一本册子,递给云岫出,“岫出,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好好走下去,不要让我被你白白的牺牲了。这是我这几年游历晋国写的笔记,都是我亲自走过的第一手资料,和我们当年念书时学到的多有不同之处,你拿去好好看看,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的。”云岫出心中一窒,宁耳从小是被燕王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见解意识自不同一般,写出来的笔记着眼处也必与众不同,他这几年看似在晋国游山玩水,却原来为了自己处处在留心……
独孤宁耳看着云岫出无语感慨的模样,不由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安慰道:“好了,别这样,想做帝王的人心得再狠一点!再说我也不是没事求你,四姑给我生了个儿子,我想让你给我带回燕国去,就托在你的名下帮我养大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