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夜凝视着夏笙带着病弱也带着坚强的脸,心里忽然一动,泛上股浅浅的酸涩。
大家都会说自己在牺牲很多照顾着小韩,其实小韩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阳光。
少年的痛苦,青年的仇恨……终于被单纯正直的夏笙变成了中年的淡然。
穆子夜练过《夏花心经》,以牺牲寿命来换取惊人的武学造诣,他对自己并没有过多的指望,只等着血刃了逼死哥哥的仇人后,无牵无挂的离开这个世界。
但韩夏笙不是他给自己的生命预料好的插曲。
为了保护注定时日无多的爱人,穆子夜才在内功修为上突破了一个极限。
他不愿走在夏笙前面,让他孤苦伶仃。
无奈如今大敌当前,选择去做英雄,就只能生死在天了。
大约是心心相印,夏笙靠在床边微笑:“怎么一直看着我,想说什么?”
柔和的脸在烛火下温暖可爱,干净如深山泉水,没受过半点人气似的。
穆子夜搂住夏笙轻声说道:“我怕到了奈何桥便忘了你的样子,到时候该怎么办?”
明明是很残忍的话,夏笙却若无大碍的弯着眼眸回答:“那你就在冥河边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喜欢等,我会去找你的。”穆子夜淡淡的说完,便吻上了他的唇,舌尖缠着舌尖,双双的倒在了床榻上。
许是因为真的要分别了,夏笙没有半点推辞,很顺从的躺着跟随他所有动作。
衣衫一件一件的落地,空气升温。
炙热的汗水在他们还年轻的身体上滚落弹开,流下暧昧的水痕。
夏笙的意识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因穆子夜的忽然停止而睁开眼眸。
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只在小韩面前才会有这样蛊惑的神采色泽,穆子夜骑在夏笙腰间浅笑道:“爱妻,我欠你那么多,可能真的没有办法还上了。”
动情中的心很脆弱,夏笙顷刻红掉眼眶,无助的摇了摇头。
穆子夜又说:“可是我这么对不起你,还是希望你记得我,永远永远都记得我……”
说着,便优雅抬身,在夏笙惊愕的目光下缓缓的用身体吞下了下他的欲望。
骄傲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穆子夜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纵然忍耐力惊人,也不由的在急促的呼吸中皱起了眉头。
夏笙傻傻的看着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穆子夜苦笑:“原来这么难受,我总是在欺负你,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夏笙还是摇头。
微微习惯了这种胀痛的感觉,穆子夜俯身亲吻他,自己上下抬着腰动了起来。
纯粹的快感让夏笙脑间完全空白,他无错的抓住了穆子夜的手臂,像个根本不懂情事的少年,落下满枕眼泪。
肖巍一直记得穆子夜率军出征的那个下午,天空异常低沉,偶尔盘旋的雄鹰,也发出了凄厉的哀鸣。
援助还是没到,西域境内却已敲起战鼓。
将军的战服少说也有六七十斤,穿在穆子夜身上仍显得那么轻巧,英姿飒爽。
他从容的清点了人数,骑在高高的白马上面,说得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韩夏笙远远地看着一切,白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肩膀消瘦的单薄而又脆弱。
但小韩的表情却是淡定混着沉默,眼神平静到没露出半点不舍。
原来生死相许不是句空话,他们便是如此。
生可以共享繁华,死可以执手面对。
好干净,好幸福。
正在众将士紧张忙碌的时刻,一早被气跑的莫初见很意外的出现。
他驾着马冲到穆子夜面前,蓝澈便跟在后面。
漂亮眼睛还是哭过后的干涩,狐狸却终于肯笑了出来:“师父,我随你一起去吧。”
穆子夜诧异回首,与初见对视片刻,无多言,只是露出了头一个给他的赞许的神色。
曾在莫初见小时候对他讲过:为师不想强迫你做任何模样的人,不管是天下第一,还是流寇草莽,只要你开心,都可以,因为只有如此你才敢大胆的选择你的路,你才能真正懂得我教给你的所有。
时至今日,莫初见终于开始感悟到,什么是男人,什么是武者,什么是明知危险却也淡然面对的勇气。
他被穆子夜看的不好意思,摸了摸头说:“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蓝澈闻言便想跟上,却被初见用剑柄拦住道:“喂,谁要你去,你留下来照顾我小师父,若有什么闪失,做鬼我都会飞来收拾你!”
恶狠狠的诅咒完,便转过马去不再看他半眼。
蓝澈无奈地摇了摇头,翻身落地轻声道:“要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着便朝着远处山坡上的夏笙走去。
穆子夜也把目光投向那里,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猛地便侧头大声道:“出发!”
天朝的军队早已整顿的井然,听到命令,便在各自副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朝着边界急速行进了。
是谁说男人这一生一定要经历过战争。
那是女人永远不懂的,血色的浪漫。
同在此时,遥远的京师里却仍是满目繁华,安然处理完政事,便于城楼上独自眺望着远方。
关于西域的战事牵动着每个人的心,而最挂念这山河的,又有谁比得上为它付出一切的皇帝。
眼前,是浩荡而整齐的街道,是隐约可见的百姓,是夏末落尽的繁花,是这个国家最美丽迷人的大气景致。
可它的背后,是鲜血,是阴谋,是牺牲,是无数小人物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全局纷乱复杂,谁可以掌握住最后的胜利。
安然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的干净脸庞上已经显现出一代帝王的坚定睿智。
他记得穆子夜和他讲过,政治如同博弈,赢得人,不是能看清未来的三步五步,而是从开始就认定结局。
结局吗?
安然微微皱起眉头,他要的结局……
无非一个太平盛世。
沉思被太监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皇上,皇上,飞鸽传报!”
淡红的纸条被递到面前,那是关于战争特有的颜色。
安然急不可待的打开一看,愣在了那里。
“穆子夜代肖出征。”
短短的几个字,让这个年轻的皇帝焦虑的内心燃起了希望。
却又让他隐秘的爱情陷入绝望。
那个圣旨是穆子夜早就要求他写的,说但凡战局命悬一线,他便有权调动所有军队。
这是种牺牲,也是种让当权者不安的霸气。
安然未尝希望穆子夜可以不在人世了好稳坐这龙椅,可他又深知:那个人清高无比,放弃的东西不可能再去夺回。
自傲如穆子夜,是为了天下百姓。
曾经在安然的心目中,这个哥哥也是如若神明,但穆子夜能做到任何事情,唯独不是个英雄。
然而这次,他又用自己决绝的大义赢了夏笙的心。
谁忘得了那么完美的人,谁还可以取代穆子夜的存在。
安然摇摇头,颓然的扔下手中的密报,对管事的太监说:“把林大人找来,越快越好。”
那场战争的结果是令所有人称奇的。
天朝的一万精兵殊死拖延住了西域十万大军整整三个时辰,命悬一线时援兵终至,大约是受了同胞的鼓舞,风卷残云般吞噬了所有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