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以往一般的俏皮语气,话说得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因为心境不一样了,左擎苍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见他没有反驳,唐煜眼睛睁得更大了。
然后,他开始明白了。左擎苍大概是在报答他呢。
因为自己帮他挡了毒针吧?
觉得有些好笑,其实左擎苍不必如此。他救他,是因为情缘一场,就算情人当不成了,他心里也还是有他的。保护自己的情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似乎他也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外面继续他的风花雪月。
当初因为得知烛龙教很可能要对付出岫城,又加上听说了近几年魔教的“丰功伟绩”,令得他对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左擎苍产生了好奇心。抱着去看一看的心情,他一边游山玩水调戏帅哥一边往章尾山行来,结果十分幸运地在桂香镇碰上了微服出巡的烛龙教主。
他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着迷过。这个教主跟他想象中一点也不同,虽然的确够强大够骄傲,但是某些时候单纯可爱到让他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一向如此。一段情来得很快,也很认真,对于每一个情人他都是真心真意,都抱着一种愿意相伴终生的心情。
但倘或这个情人伤了他的心,他也绝对不会拖泥带水一步三回头。而且不论对方再怎么挽回,去了就是去了,有些东西不是弥补就能补回来的。
最合适的天时地利花好月圆已经过了,他不愿在已经有了裂痕的关系中凑合着僵持。
左擎苍之前会为了烛龙教怀疑他忽视他放弃他,以后也还会如此。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冷傲霸道的男人,但是他不会为了这个男人束缚住自己。在受伤之前他差点就要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还好有那一枚毒针,让他从昏乱的热忱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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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左擎苍在烛龙大殿之后的议事厅秘密召见天明王和地明王。
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下人,左擎苍坐在巨岩雕凿而成的桌案后,严肃地看着他最信任的两个手下。
“本座今日找你们来,是要你们想办法,帮本座找一个人出来。”
立在他面前的二位明王似乎都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雪枫问道,“找什么人?”
“奸细。”
这两个字突兀地从左擎苍的口中飞出,令得两人具是一震。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过来了。这次五邪会,左擎苍临时决定改变会面地点,这消息只有随行他的人员、天明王、以及另外四位邪首知道。消息若是传出,也必是从这些人中间。
“此次情势危急,本座等人能全身而退,多仰仗烛龙之神的庇护。虽然本座也不愿相信,但现在看起来,我们的亲信当中有内奸。”
齐飞宇似乎有些不愿相信,“会不会是另外四邪那里走漏了风声?”
“本座也想过,但可能性不大。四邪都是明事理的人,我已经让夏护法通知他们守住秘密,就算是雪山派的那群废物也不会做出可能威胁到自己性命的事来。”
“既然如此,我和飞宇其实都是疑犯之一了。”雪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实在不应该告诉我们俩啊。”
左擎苍缓声说,“你们一个与我一起长大,一个在我手下十多年,本座相信你们。”
“不知道教主有没有什么打算?”齐飞宇问。
“此次跟本座一道出门的,活着回来的都有谁?”左擎苍看向雪枫。
“我和高阳,还有日苍殿殿主,日苍殿的两名殿将,日幽殿的三名殿将。”
“很好。”左擎苍眼睛深处冷光一滑而过,“天明王,本座日前不是让你拟了一份攻瑶山的计划么?”
“回教主,属下已经拟好。”
“恩,我要你想办法告知雪枫刚才提到过的那些人,包括高阳在内,就说本座已经决定于下月月初从天镜湖方向秘密潜入瑶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并且告诉他们这是机密,不得外传。”
“是。”
“雪枫,你这些日子就多留意这几个人吧。”
“我家小高才不可能是奸细。”雪枫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胸前一缕头发,“别人我会帮你盯好。”
“辛苦了。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跟飞宇说。”
雪枫摆摆手,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左擎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直到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转头对齐飞宇说道,“刚才我要你通知的东西,只告诉夏护法一个人就够了。”
齐飞宇神色微变,“这……教主的意思是……”
“没什么,只是猜测而已。”左擎苍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地明王知道。”
齐飞宇怔了一瞬,最后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教主放心。”
高阳跟在他身边也有将近十年之久,左擎苍实在很不愿意怀疑那个沉默寡言却行事稳重的青年。但是所有人中间,只有高阳的身世背景不清不楚,当初据说是被人贩子卖给他爹当奴隶的,但左清(左擎苍他爹的名字……)见他有天分,便传了他武功。
况且此次行动中,最方便通风报信的就是他了。至于其他人,在真正进入石林之前根本猜不到自己要去哪里,那么短的时间内要想通知正道,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若不是他,值得怀疑的人选就只剩下雪枫和齐飞宇两个人。这才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
无论如何,谁才是奸细,一个月后便见分晓。
与天明王分别后,左擎苍缓缓走在寂冷的岩洞中,高广的穹顶隐没在黑暗里,火光跳跃在他脸上,阴晴不定。
此时一个下人忽然快步小跑过来,到他面前顶礼道,“教主,唐公子要求住到客房去。”
一听到唐煜的名字,他原本的一脸冰寒立时开始一点点消解,但随即微微蹙眉,“换房?为什么?”
“他说那间房间是教主的,已经打扰了这么久,现在他已经好多了,不好继续占着您的屋子。”
这么生分的藉口,左擎苍听得心里一阵阵不舒服。
怎么以前他随便摸进自己房间时,没想过这么多规矩?
抬步走向自己的寝居,门口的侍者为他推开高高的大门。唐煜正穿着左擎苍命人为他准备的红色外衣,坐在铜镜前用象牙梳子整理着长长的黑发,幽兰的光线描摹着镜中人精致的脸庞,宁静到让人不忍开口打断。
“你要换房间?”左擎苍沉默少顷,终于出声问道。
唐煜转过头来,弯着眼睛笑,“是呀,我可不忍心让你再到客房去睡了。这么好的屋子,还是还给你吧~”
左擎苍目光微颤,想问他为什么说得这么生分,但又问不出口。
自从唐煜醒来后,就跟从前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还是会冲他不正经的笑,会说挑逗的话来调戏他,会坏坏地冲他抛媚眼,但是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说,唐煜再也不会碰他。
不是说多么亲密的接触,而是最普通的那种碰触。从前唐煜没事就要拉他的手抱他的肩膀。但是这两天,他甚至没有主动碰他一根手指头。
左擎苍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但又什么都不能说。怎么说呢?问他为什么不碰自己了么?
这哪里是一个教主该说的话?
“苍苍,我的救命恩人是谁啊?我的毒都解了么?我应该当面向他道谢才是。”唐煜忽然插入的问话打断了左擎苍的胡思乱想。他愣了一下,才答道,“是和远舟。”
唐煜挑起眉毛,“是你要娶的那个人?”
左擎苍点点头。其实他很想摇头的,很想告诉他他已经决定了,过几日就和远舟谈谈解除婚约的事。
但是不论如何,现在婚约还在。
唐煜的反应却很平常,“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他了。”
“你体内还有些余毒,需要好好休息。”左擎苍说。
“我知道,所以打算借你的客房再打扰几天啊。”
“几天?”
唐煜理所当然地看着他,微微翘起的眼角带着几点促狭,“当然了,怎么现在就要赶我走啊?”
左擎苍反射性地摇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只待几天吗为什么不一直住下去”这种话。
但是之前自己对唐煜一直是不假辞色,突然说这种话,太过奇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