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这都是假的,他怀里依旧温热的黄玉是什么?也是他的幻觉么?
朱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有人把他藏起来了!
呆在出岫城,是不可能找到人的,于是唐煜决定离开,去外面那个广大又陌生的世界里去找。他背了个小小的包袱,把一些调香的工具还有简单的衣服盘缠背上,留了封书信,就趁夜偷偷溜下了山。从此江湖万里飘摇,再也没有了曾经出岫城里城主汤显德的大公子,汤瑜。只剩下一个手拿桃花扇的采花贼唐煜。
当年从城里出来,发誓不找到自己的伴人就不回去。可是后来十年漂泊,他自己已经渐渐放弃了。
或许朱蜓已经死了,或许朱蜓已经另结新欢。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尚且可以转变,更何况是人呢?
况且,这纵情江湖的日子,也十分潇洒自在。找不到,也就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遇上左擎苍,更没想到,他苦寻十年的伴人,竟然是左擎苍的属下。
朱蜓的父亲与他爹汤显德是拜把兄弟,可现在朱蜓却成了烛龙教的天明王。这里面,必定有玄机。
汤显德与瑶山派当时的掌门凤一殊早已探查到烛龙教最近又有死灰复燃之势,但苦于探不到他们的总据点,也不知道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决定派出一名年少没有背景的孩子,渗入敌窟。而这个孩子,就是朱蜓。朱蜓的所有身份都被抹掉,改名换姓送入教中,并且成功取得了左擎苍的赏识和信任。
唐煜当初在教中第一眼看到齐飞宇的时候,就认出了他。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曾经年少相互交换的海誓山盟,但是在那一刻一切都如此清晰。
只是,齐飞宇却并没有认出他。
大约是他变了太多吧,或者齐飞宇早已不记得他了。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十年前失踪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烛龙教。
所以他留了下来,他要弄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他把齐飞宇约了出来,把那块黄玉给他看,齐飞宇怔住许久,黑色的眸子中有湿润的液体渐渐上涌。
“阿……阿瑜……”
失而复得的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只是那一刻只有唐煜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不确定。
如果在没遇到左擎苍之前找到他……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为什么他曾经的伴人和现在的情人是这样的关系?
如果飞宇要伤害苍苍,他肯定不能同意。可是如果要是苍苍要伤害飞宇,他也必定不能接受。这样两难的境地,让他怎么选择?
对于他和左擎苍的关系,齐飞宇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就连自己半强迫地要求他不可以趁着攻瑶的时候做出什么叛变的事,齐飞宇也只是有几分凄凉地笑笑,应了下来。
仍然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论什么样的不公他都能接受。这就让唐煜觉得自己像个混蛋,明明他们是已经相互交换了出世玉佩的伴人,自己现在却要为了另外一个人来威胁他。
这十年来齐飞宇受过什么样的苦他统统都不知道,而他却一直在外面逍遥快活。
唐煜觉得世界上在没有比自己更混蛋的人了。所以他决定要把齐飞宇带出去。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虽然他必须离开苍苍了,但总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人和伴人相互残杀的好。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把齐飞宇已经做了的事弥补一下……
而现在,左擎苍带着烛龙教大多数的人都要离开,正是他们逃跑的最好时机。他今天照约定来与齐飞宇见面,就是为了告诉齐飞宇这件事。
“小蜓,我们一起走吧。”唐煜轻拥着青梅竹马的伴人,在他耳畔轻声问道。
怀里的人怔了一下似的,直起身来看着他,“走?”
“明日后,烛龙教所有能拦住我们的人都离开了,正是逃走的最好时机。”唐煜认真地看着齐飞宇的双眼,“我已经计划好了,三天后,你我从后山的无上窟出去,外面有我的人会接应我们。”
齐飞宇有些惊讶,随即面上现出几分踌躇。
“飞宇,出去以后,我们就找一个地方隐居,改名换姓,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唐煜扶住他的肩膀,进一步劝道,“是我不好,十年才找到你。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这样的提议,是多么诱人。齐飞宇真想笑着答应。
但是他心里知道,唐煜这么做,一半是为了保护左擎苍。
齐飞宇并没有怨恨唐煜,也没有怨恨左擎苍。
自己刚刚来到烛龙教的那些年月一直思念着那个笑颜如花的阿瑜,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对方找到自己,带自己离开。
但是到后来,这种想念渐渐的淡了,毕竟他肩负着整个武林正道的安危,在烛龙教中步步凶险,他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沉眠入梦之时,才能有精力想念自己的伴人。
伴随着岁月的冲刷,就连那到人影都已经渐渐模糊黯淡了,齐飞宇担心,有一天即使阿瑜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他最初果然没有认出自己的伴人,只是觉得十分熟悉。
那毕竟是教主的情人,怎么可能是阿瑜呢?阿瑜一定已经成了出岫城的少主,或许已经把他忘记了。
可没想到那真的是阿瑜,阿瑜偷偷找他来了。
他原本那么欢喜,几乎立刻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随即他发现,阿瑜已经不是从前的阿瑜了。从前的阿瑜心里只有一个小蜓,但是现在的阿瑜,心里多了一个人。
齐飞宇觉得心里酸酸的,但是他没有立场怨恨。毕竟是自己离开的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算阿瑜忘了自己,也是应该的。如今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圆了自己再见他一面的梦,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现在,唐煜却说,要自己和他离开,远走高飞。
本该高兴的,可是他不能答应。
他还有未完成的任务。如果他就这么脱逃,太不负责任了。
于是他把手按上唐煜的手背,“我还不能走。阿瑜,你先离开比较好。接下来,烛龙教会很乱很乱,我不希望你出事。”
唐煜眼神一变,“烛龙教会很乱?为什么?”
“现在正道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势必会和烛龙教拼个鱼死网破。我还有我的任务,等到所有事情都了结了,我一定会去找你。”
唐煜没想到齐飞宇竟然对那所谓的“任务”这么执着。他皱起眉头,“小蜓,你答应过我不再继续了!”
齐飞宇苍白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苦涩,“我知道,你不希望你的苍苍受到伤害。但是你就忍心看着出岫城受到伤害么?”
唐煜脸上一白,半晌无话。
就算左擎苍答应了他不碰出岫城,可是若是情势所迫,他就算不想,也必须出兵。偌大一个烛龙教,那么多的遗老,怎么会放过曾经参与过灭教之战的出岫城?
为什么上一辈的恩怨一直蔓延到现在呢?都已经二十多年了,却仍然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而他身为出岫城少主,又该怎么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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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进夏末的一个清晨,天际阴云连片,虽然并没有到要下雨的地步,可是白惨惨的天空看起来也有几分抑郁。瑶山上一片滴翠,茂密的古槐遮掩住其中的肃穆,清亮的钟声在林木间回荡着,回声间透出几分莫名的紧张。
瑶山派这几日如临大敌,在每一道关卡上都加派了人手,守卫森严。
凤歌于三日前就收到了烛龙教中的线人传出的密信,说是烛龙教会于今日进攻瑶山,而左擎苍会亲自带人从天镜湖方向偷袭。
这是一个将烛龙教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他亲自与瑶山七老暗暗埋伏在天镜湖四周,伺机而动,一举擒下左擎苍。
日头渐渐升上头顶的时刻,空气里吹来一阵肃杀之风,草木萧萧作响。天镜湖宁静无波的湖面上映出附近的高崖,凤歌就站在其中一道山崖上,眯起眼睛眺望着下方的密林。
“掌门,主山门以及西南方向的山门已经遭到攻击!”
凤歌点头,“情况如何?”
“朱雀司和青龙司的十四位星宿正带着人拼杀,暂时处于上风。”
凤歌暗道果然主力并没有集中在正门,而是要从这里翻墙过来偷袭。只不过依照这里的地势,一旦他们偷袭的计划被识破,便只有死路一条。
多亏了埋伏在烛龙教中的线人,否则他一定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加强守备。
不多时,果然有许多黑色的人影迅速从下方的林木间闪过,若是目力不好的人大约只会以为是晃动的树影,但是对于凤歌这种一等一的高手来说就再清晰不过了。
凤歌低声命令手下道,“传令各部,做好准备,等我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