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的声音一定传不到远在自己屋子里的师父耳中,这样的情形让我想到当年被爹爹关在屋子里的情景。
“儿啊,你要听话,只要过几天,过几天你就能好起来了。”爹爹每天都这么对我说。
告别了天天喝药的日子,我和爹爹却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爹爹每天一早醒来,便会到我的床前对我说这句话,可是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当然知道,手脚一天比一天无力,开始时爹爹还会喂我吃些流食,到了后来每日的三餐便都是生魂。
我很害怕,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些被我吃掉的人在一片黑紫色的血海之中向我招手,他们想把我拉下去,之后我呕吐和咳嗽的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和爹爹说,他却从来听不进去,一意孤行。
后来我死了,我以为那样便能便爹爹和我都得到解脱,可是我又错了。
我和爹爹的家已然成了一个进得来出不去的扭曲地方,我的魂魄和爹爹抓来的那些人一样,永远都逃不出去,我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走不出去。
我天天看着自己的尸体,只能与尸体为伴,看着原本属于我的身子渐渐腐烂下去,那种心情是不论任何时候我都不愿意去回想的。
可是现在为什么要想起来,我不想回想这些东西。
我把自己抱得更紧一些,拼命地摇头,想把这些讨厌的东西都甩开,可是黑暗之中,以前的经历就像是梦魇一般,它仿佛狞笑着张开了四肢,然后重重地压在我的背上,用它可以传染给人无限恐惧的身体缠紧我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竹林又“沙沙沙”响了一阵,我一惊,抬头向外看,可什么都看不见,便再往墙壁边拱拱身子。这时我才发现,脸上的眼泪已经几乎把手臂和胸前的衣裳都湿透了。
睡吧,睡着了就能忘记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梦见涟远师父不再生气了,在梦里,他会像从前那样抱着我、安慰我,轻拍着我的背,让我不要害怕……
把头埋回手臂之间,我闭上眼睛,这样自己安慰自己。
“锦儿锦儿……”好像是涟远师父的声音,我现在是在做梦吗?果然睡之前想什么,做梦便能做到什么。
师父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中却好像有些急切,他一担心就总是这样,果然是做梦,以他那种说一便是一的性格,说了跪到明天便不会提早一刻,哪儿会在晚上就出现。可即便是梦,我心里还是一阵开心,至少梦里的涟远师父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他轻柔地抱着我,说:“对不起,师父刚才在气头上,忘记你怕黑了”,还拍着我的背,一遍遍重复着让我别哭别怕。
可是涟远师父越是这么说,我眼泪掉得越是厉害,不单单是因为害怕和恐惧,更多的是因为高兴,就算这只是做梦,也能为我在黑暗和无助中带来一丝光明。
“涟远师父,我喜欢你,从你收我为徒开始就一直一直喜欢你。”我用力抱着这个梦中的涟远师父,哭着对他述说在平时我永远不敢说出口的那些话,“但是锦儿知道你一直喜欢十五师叔,但是……但是能不能分一点……就算一点点也好,能不能把对十五师叔的那种喜欢,分给锦儿一些?”
接着我好像听到他的叹气声,涟远师父用袖子为我抹了眼泪,轻声道:“锦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嗯,锦儿自然知道……”
“锦儿,你从小都是由你的父亲带大,没有体会过真正被人照顾的感觉,因而一旦入了我的门下,有人对你好……”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想听他继续讲下去,我连忙打断他,可是我却哭得更厉害了,“涟远师父,锦儿对你的喜欢……和对爹爹的喜欢,一点都不一样……锦儿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看到你高兴我也会高兴,你若生气我心里会很难过;每每见到师父因为十五师叔的事情伤心,我却只能在一边看着,你不会知道锦儿的心情有多复杂……”我揪紧他的衣服,哽咽着说,“锦儿知道师父喜欢十五师叔,你就用这样的话来拒绝我……可是你们起初,不也是照顾和被照顾、抚养和被扶养的关系么……锦儿已经拼命在模仿十五师叔的性格和待人处事了,求求师父……求你多喜欢锦儿一点好不好?即便是十五师叔的替代品也好,锦儿不贪心,只想分得涟远师父哪怕一分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