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遥因为身有残疾,不便于行,所以对这类宴请一向避之不及。他虽出席了宴会,却不惯那里的气氛,与受宠若惊地白将军喝了几杯,便借口出来透气。
服侍他的仆人将他推到后花园,见夜凉风大,怕他着凉,匆匆回马车去取衣物。迦罗遥自己推着轮椅来到魁梧挺拔地梧桐树下。
那时也是深秋天气。齐文帝与别人不同,最喜欢晚秋之景,而且平素最爱的也是梧桐树。
迦罗遥记得小时候,父皇有一次曾领着他在御花园里游玩,指着园中几棵高大的树木道:“凤凰居于梧桐树,可见此树极为尊贵。以后父皇便用这种树给你做把椅子,让你天天坐在上面,好不好?”
迦罗遥那时还没有残疾,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他隐隐听出父皇有传位于他的意思,嘻嘻笑道:“父皇,如果用梧桐树做椅子,那儿臣岂不是成了凤凰?儿臣是男子,是龙子,怎么能颠倒阴阳呢?”
齐文帝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朕真是糊涂了,还是我儿聪明啊。”
也许正是那日父子间的对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不到一个月,迦罗遥便中毒昏迷,从此失了一双腿。
迦罗遥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叹息。
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己。
父皇去世得早,也许是件好事。若日后他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不近女色,却……喜欢男子,不知该是如何震怒和心痛。
迦罗遥有些落寞。他从前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他七岁中毒废了双腿,每日由数名御医帮他拔毒按摩,其痛苦不堪言。坚持到十二岁,双腿终于慢慢有了起色,齐文帝也欣喜不已。本来一直坚持下去,也许总有一天能重新站立,可是十四岁那年,他差点又命丧在那冰冷无情的深宫中。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在舅舅的建议下请求去边境监军。这对一个身有残疾的少年皇子有多么困难,可想而知。可是他去了,而且做得很好,其中艰辛不足对外人道也。
在边塞清苦枯燥的军旅生活中,他第一次见到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欢好的。他初时震惊,渐渐便习以为常了。
可是回到京城就不一样的。大齐历来鄙视同性之好,无论男子与男子,还是双儿与双儿,都是不容于世的。
迦罗遥那时已经十八岁,早知人事了。因为重权在握,他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在家中圈养了两名男宠。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若有所失,却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他望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渐渐出神,想到若是父皇还健在,不知会对自己如何失望。
“哥哥,你为什么哭了?”
迦罗遥正在发呆,忽然一道清脆地童音唤回他的神智。他回过头,便看见了那英气勃勃的小公子。
迦罗遥收敛心神,微微一笑,道:“你是哪家公子?怎么在这院子里。”
“这是我家的院子,我叫白清瞳。”
那稚子长得十分俊秀,尤其一双清目,炯炯有神。他说话也没有顾忌,歪头望着迦罗遥道:“哥哥,你刚才明明哭了,为何脸上没有泪痕?”
迦罗遥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白清瞳似乎有些懊恼,皱了皱眉,道:“奇怪,我明明看见你很难过的样子。”
迦罗遥神色微动。
要知道他从小生活在深宫,接受帝王教育,喜怒不行于色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他虽然刚只十八岁,却已十分沉稳练达。
作为一名皇子,一位王爷,一个将军,他早已忘记表情是何物。他自信即使是刚才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也绝不会多显露几分,却不知这小公子如何能看透他的心事?
“你叫清瞳?清目明瞳……嗯,白将军倒给你取了个好名字。”迦罗遥念了两遍他的名字,看着他微笑道。
“嘿嘿……听说我生下来第一天就能张开眼睛,所以我爹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