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瞳兴奋地道:“我能去吗?”
迦罗遥一愣,不由蹙眉仔细斟酌。
让他去也不是不可以。他知道白清瞳对从军一事十分憧憬,早晚也是要走这条路的。不过祭军时参与的都是皇亲国戚和当朝五品以上的官员,以白清瞳的身份大概需要费些周折。
“怎么?不可以吗?”白清瞳见了他犹豫的样子,不由有些忐忑。
迦罗遥看着他笑了笑,道:“可以。不过祭坛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到时你大概要扮成我的侍卫才可以进去。”
“那倒没关系。侍卫也很威武嘛。”白清瞳嘻嘻一笑。
迦罗遥见他那调皮玩笑的样子,不由也笑了笑,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道:“到时不许胡闹,一切要听高虎的。”
“是!”白清瞳很严肃地将手举到额边,四指并拢,大拇指前扣,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谁知迦罗遥却一愣,失笑道:“这是做什么?” “嗯?”白清瞳也愣住。
迦罗遥将他的手拿下来,重新塞回被子里,道:“好好睡一觉。什么都等你病好再说,不然哪里都不许去。”
白清瞳看着他摇着轮椅出了房门,愣愣地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将右手抽出来,放在眼前来回地看。又将那个手势反复做了几次,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是一个军礼!
他的大脑这么告诉他。可是他却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手势,也想不起是谁曾经威武地在他面前做过这个手势。
白清瞳药劲和疲倦渐渐上来,意识越来越朦胧。
他迷迷瞪瞪地陷入睡眠中。在梦里,有个人身穿雪白帅气的空军军服,昂扬地站在他面前,身姿笔挺,向他行了个标准利落的军礼。
梦中的他兴奋地向那个人扑了过去,嘴里大叫着什么。那个人伸出双臂,大笑地搂住他,露出一口雪白整齐地牙齿。他仰望着那个人,心中充满崇拜和仰慕的情感。那人低头望着他,温柔地眸子中竟是一片蓝色,像天空一样蔚蓝……
按时喝药后,白清瞳的风寒很快就好了。王府也开始忙忙碌碌地准备年货,各地田庄的孝敬地陆陆续续地报了上来。
大总管高连整日忙得团团转,还要不时地带人去乡下收租查帐。迦罗遥作为一家之主,到了年底许多事务要过目,因而比平日也忙了许多。
不仅靖王府如此,迦罗宝和楼府那里也是一片忙碌。楼静亭因为明年要参加科考,所以现在在抓紧时间温书。迦罗宝年纪轻轻就要当家作主,比他们都辛苦许多,整日被自家的老管家拽着东奔西跑,学着如何处理府中事务。白清瞳其他几位朋友情形都差不多,相比起来只有他最是清闲。
他见迦罗遥这么繁忙,也不好意思去打搅他。那日迦罗遥说了祭军的时候带他去,他便上了心,遇见高虎便缠着他要一套侍卫的服装。
高虎是高连的义子,也是迦罗遥的贴身侍卫长。他已从王爷那里知道了此事,早已给白清瞳准备好了合适的衣服,还告诉了他许多规矩。白清瞳一一认真记了,兴致勃勃地等待年底的到来。
他这些日子努力学习,成效不错,已经能够熟练地阅读书籍,还能写上两笔字了。虽然字迹有些歪扭,但还有几分从前的样子。
皇宫里面这些日子也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而筹备着。不过却有个不太好的消息传来,太皇太后自入秋之后一直身体抱恙,到了此时也没有好转,御医们诊断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
也许这是太皇太后最后一个新年。
迦罗遥听了太后宫里传来的话,对那侍监道:“回去禀报太后,近些日子本王会去清宁宫探望母后她老人家。”
“是。”那侍监领了话退下。
迦罗遥望着窗外,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第20章
清宁宫里燃着火盆,挂着幕帐,殿内弥漫着厚重的药味,和一种沉重的、腐朽的、接近死亡的气氛。
迦罗遥推着轮椅默默地来到床榻前,一个干瘦枯萎地老妇躺卧在那里。
曾经绝代风姿早已消逝在岁月的长河里,留下的只是在这后宫中经历过种种波澜云涌的疲惫而残老的身心。
“母后……”迦罗遥轻轻地唤,看着这个还不到五十岁便已迅速衰老殒落的妇人,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太皇太后,以前的贤贵妃,微微张开双眸,目光落在迦罗遥身上,过了半晌,低声道:“遥儿,你来了。”
她示意宫女扶她坐起,然后挥手让她们都退下。
“母后,孩儿来向您请安。您最近身体可好?”迦罗遥目光轻柔,眸中流露出一丝淡淡地关心之意。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道:“哀家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母后呢。”
“孩儿疏于进宫请安,是孩儿的不是,请母后责罚。”
“遥儿身为摄政王,事务繁忙。哀家和太后都是妇道人家,帮不了皇上,一切还要遥儿操心。哀家这个老婆子有什么资格责罚你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默默望了他半晌,视线慢慢落到他的双腿上。
“最近你的腿……可有什么起色?”
迦罗遥淡淡一笑:“这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起色。不更糟糕已是万幸。”
太皇太后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愧色,枯瘦的手指暗暗攥紧身下床褥。
“遥儿……”她吐出这两个字,却好象忽然哽住,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几声,发出阵阵干咳。
“来——”迦罗遥正要扬声唤人,却被太皇太后止住。
“不用唤人,叫她们来了也没用。咳咳……今日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迦罗遥静静地望着他。
太皇太后缓了下来,道:“遥儿,你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成亲生子。哀家前些日子让人给你送去的画卷,可有好好看看?”
“母后,孩儿身体残缺,不想牵累那些清白女子。立妃之事,您不要再提了。”
“什么叫不要再提?你身为摄政王,当朝皇叔,怎么可以没有王妃?”太皇太后显然有些激动,坐直身体,急促道:“你岁数也不小了,年轻的时候糊涂,哀家总以为你会改。如今你不再想那些荒唐事,可还是迟迟不肯立妃,究竟想拖到什么时候?你要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先皇吗?”太皇太后说到这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咳。
“母后,您不要激动!”迦罗遥坐在轮椅上,也不方便过去帮她,只好连声安抚。想要唤人,却再次被太皇太后制止。
太皇太后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却明显脸色苍老了几分,精气不如刚才。
迦罗遥取过一杯清茶,给她递了过去。
太皇太后没有接茶,却拉过他的手,垂下泪来。
“遥儿,是母后对不起你。这些年来,你怪母后吗?”
“母后,您说哪里话。您对孩儿的恩德,孩儿终身不忘,怎会怪您什么。”迦罗遥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苦涩和古怪。
太皇太后哀泣道:“不是的。不是的……哀家的日子不多了,这些年来委屈了你,只望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你娶妻生子,弥补哀家曾经做过的错事。遥儿,其实……”
“母后,您累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孩儿从没怪过您,您莫要想太多。”迦罗遥突然淡淡打断她的话,不顾她的阻止唤了宫女进来,吩咐道:“去请御医来。好好照顾太皇太后。”
“遥儿……”太皇太后仍然拉着他的手,曾经美丽温柔地双目盛满痛楚。
迦罗遥慢慢抽回手来,轻声道:“母后,您好好休息。孩儿改日再来看您。”
太皇太后绝望地倒在床上,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默默地望着这个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殿外的雪片如鹅毛般纷纷落下,在台阶前积起了厚厚一层雪毯。
迦罗遥紧了紧厚暖的大衣,任宫侍推着向殿外停候地马车行去。
一朵朵雪花从眼前拂过,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和大皇兄一起在后花园的大雪中奔跑嬉闹。
他不小心滑了一跤,屁股狠狠地墩在地上。大皇兄跑过来扶他,问他疼不疼。冬衣厚重,他根本不觉得疼,趁着大皇兄来拉他的时候狠狠一用力,将皇兄拽倒在地上,然后自己大笑地跳起来,跑在了前面,叫着: “我第一!今天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