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精神不错。”穆子夜背影消瘦不少,依旧挺得笔直,抬头傲视,青丝轻动而溢彩,语气柔和淡漠,清透透的更加好听。
“哼。”杨采儿给了顾照轩一个大白眼,驾着马跑到穆子夜旁边,对上那碎银嵌成的面具,问道:“开始几天肯定无聊,我们这么准时做什么?”
水眸瞥着杨采儿,他回答:“上山时要请帖的,何必打草惊蛇,我们另找路上去,自然要多花两天时间。”
杨采儿倒开心起来:“自己寻路是不是会遇上好多奇怪的毒物?四川毒药妙异得很,我要是能多采几种那就好了。”
“恐怖的女人。”顾照轩哼哼,还掏出手绢擦了擦细汗。
杨采儿瞪他:“哼,我不像某些人道貌岸然,装什么名医,恶心。”
“我岂是装的,我什么病不会治,上说金石镖局那老头的绝症,下说韩小笙的风寒……”他不经意间说了出来,杨采儿忙挤眼睛,嘘了声,冷的顾照轩又擦擦汗。
穆子夜没说话,而且这两天他都不会再说话了。
入山往上走了一个时辰,气温渐渐就凉了下来,无生之地,处处毒虫异草,紫色天幕沉沉的压下,灰白树木轮廓嶙峋,在怪石乱冢间似是枯掉了似的,无声无息。
三人不久便弃了良驹,顺着未开过的山石向上飞跃,常人或许觉得苦不堪言,他们却轻飘飘的半天就到了山腰,夜色降临之后,随意找个大树便栖下身来。
穆子夜由于长期服用南海灵丹,自然而然的散发出花草馨香,等了好久都没有什么蛇虫敢来,杨采儿蹲在大树杈上扁扁嘴:“不好玩,我要到别处去。”
凤眼偷看主人,见没什么反应,淡紫衣裙顷刻跃下去,朝着那古怪危险的黑暗跑了。
“跟着她,这里人杂。”
穆子夜居然吭了声,险些把顾照轩吓的摔了,他转念一想,时间什么不能抹灭掉,便叹口气,寻着小丫头也没了影。
这树和山上的其他植物很像,少叶而枝硬,不过大上很多,穆子夜伸着腿靠在上面,远远望去,一抹淡淡的白而已。
月满了,中秋,子时。
盈润的瞳仁倒映出满月的光辉,像是盛满了春水,惹人心动,也惹人泛起莫名的哀思。
六百个日日夜夜,自己向前走了一大步,又一大步,却空虚的厉害,心如回到少年时代,不起波涛,不见涟漪。
只是,怕过中秋,怕忆起那个美丽的人儿,被雨打的湿透,受了伤,还来赴自己都觉得七上八下的约会。
怕忆起,还是忆起。
穆子夜无意识的动了一下,想停掉思绪,却发现手拿到了腰间的白玉笙。
凉凉的触觉让他的心刺痛似的微颤,缓缓摘下了面具,令人屏息的冠世之美便一览无余的让风光无限的月亮瞧到,薄云轻轻滑至月前,它,也变得羞赧了。
声声悠远韩音飘荡,无生山蓦然变得悲哀,孤独,那些坟茔乱冢,流火萤磷,似乎都被忽而降至的笙歌平抚而静寂了。
一首哀曲,阴阳两隔。
那夜,无意路过的武林人士都在盛传,子夜歌不甘寂寞,又出现了,带着,那曾动容天下的天籁之音。
风浮蜀葵,白色残骸满天飞舞,卷过古老雕龙刻凤的石柱,瞬间就到了远方。
今日,这里除却一望无际的凄冷,又多了分暗潮汹涌的紧张。
武林大会已经血拼三天,伏尸遍野,死亡无数。
闻见血的气味,这些整日刀口谋生的人更加亢奋,无生山上不讲什么点到为止,不经意间,打着种种崇高旗号的盛事就沦为了一场赤裸裸的屠杀。
不仅邪魔歪教惩了一时之快,就连名门正派也有些暗耐不住,跳上黑色擂台的两人,往往只能短暂的活下一个。
太残忍,人是有限的,到了午后,毕竟不如前两天热闹,一个满口脏话的胖子在上面吆喝了无数遍,也得不到回应。
大家都在等,等着无生山,等着玉宇城,等着龙宫,或者等着看另一个神话。
“我说,你们这些孬种,到底敢不敢到大爷这来,墨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他扛着大刀,又晃了两圈。
绮罗和莫青风站在人群里静观事变,她一直精神不好,却瞅着胖子笑了出来,笑得莫青风一脸疑惑。
“这个人原来是貘寨的,阿笙以前总去找他麻烦,没想到在这看见了。”绮罗每每回忆往事,心情就格外透彻,眉眼弯弯:“知道吗,这个胖子暗恋……”
还没等绮罗说出口,那胖子就把大刀往肩上一扛:“游倾城你敢不敢献身,怕大爷打败了你把你个婊子娶回家吗?”
绮罗扑哧又笑起来,但围着擂台轰然的嘲笑声一下子就把她轻细的声音淹没过去。
“你是哪来的贱人,敢对我们宫主语出不敬,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如蝴蝶轻盈落下个蓝衣俏丽女子,看行头不过是龙宫三等弟子,举手投足就已经让人惊讶她的修为之深。
胖子见了蓝衣,笑的更淫荡:“老的不来,来个小的……”
“少废话!”宫女提身飞剑就打了上去,一路剑法如行云流水,击得胖子连连后退,终于找到机会挥刀砍去,没想到宫女的剑竟然如软绳似的缠上他的胳膊,速度之快人眼还未分辨清楚,只听得一声惨叫,胖子的右臂就血淋淋的飞了出去。
四下阵阵惊呼,都说龙宫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无生教众七手八脚的把疼得昏死过去的胖子抬下,宫女瞧瞧远处默然的红衣女子,挺身附剑站在台上,垂眼不屑的扫视一圈。
绮罗当下目光凄然,又恢复了无言,莫青风紧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僵局之时,风云开始突变。
俏丽而不怀好意的声音随着淡如长天的紫衣姑娘忽而落在宫女面前,紫靴迈了几步便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龙宫女子本就是花容月貌,这个姑娘独特的气质却如同会发光一样把她衬托的失了神采。
“你好厉害嘛,我来和你玩玩。”杨采儿眯起凤目,空手就迎了上去,宫女对她诡异步伐有些不适,剑挥了几下都是空的,扬采儿也不出击,东晃西晃突然抓了一下宫女的手腕,她抖了一下,长剑落于地上:“你……”
杨采儿簇眉:“真不好玩。”说着就腾起身来,宫女想仰头躲过,杨采儿出人意料的两膝落跪在她的双肩,飞速反拧,才跳到了擂台一边。
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染到蓝衣,她轰然倒地。
龙宫又上来一个女人,满脸怒色,强压着火说:“姑娘手段利落,但用于擂台未免残忍,敢问高姓大名。”
杨采儿大翻个白眼:“怎么别人死了你们就不说残忍?我是谁,干你屁事,我只不过上来寻寻开心。”
那女人咬牙切齿:“好,在下就让姑娘好好开心开心。”
但杨采儿瞅见顾照轩满是看好戏的又热切又淫荡的眼神,立马不想打了:“不用,你慢慢玩,我走了。”
“哼,你敢上来,就不要想活着下去。”人都容易起乘胜追击的念头,却不知见好就收才是保身之道,杨采儿见她杀了上来,一扬手放出个暗器,自己跳了八丈远。
女人习惯性的横剑挡掉电光火石间的小针,全然没想到那竟然是个活物,轻盈一晃,直接咬到自己脖颈。
又死一人。
赫连雩羽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台上那个上窜下跳的紫衣姑娘,心里说不出的轻震。
“左使,她太猖狂了,不如属下去给她点教训。”
赫连摇头,瞅瞅游倾城的得意弟子:“你未必打的过她,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只是来看看,并未非要得个名号回去,不必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