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目不答。
聪明如舞纤罗,是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的。
目送她颓然去,我也累了,人一个人靠在墙上,继续闭目。
死了,也就死了吧。
其实死了,也挺好。活着挺……难受的。
“主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如斯的声音,不用睁开眼,我都猜得到是谁。
“嗯。”我确实没有睁开眼,只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主人……”我冷静的南风难得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我们国主说,当日跟您谈的条件,依然有效。只要您点头,她立刻会救您出去。”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半晌,却不说话,只沉思。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终于问:“主人,你在想什么?”
我笑了:“我突然在想,如果有一日,我与你家国主发生矛盾,你会帮谁?”
他愣住,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却丝毫没有忽略过去的意思,一直看着他,分明在等他的表态。
他嘴唇动了动,脸上,分明写着为难。
终于,我笑笑:“跟你开玩笑。”
随即,转了话题:“唔,你说,你家国主可以救我出去?我却不信。要知这天牢可是我国关押重犯之地……岂是你一个外族人可以轻易进出的?”
他抿嘴,没有答话。
见他半晌无语,我终于笑了笑:“好吧,我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一惊,继而明白了我的意思,怔了怔,急忙单膝跪下:“南风不敢!”
我懒懒一笑:“没什么敢不敢。随心走吧。”
“不!”他似乎急着辩驳,“南风……确实不是……主人想的那样。”
“好了。”我伸手挡住他即将要说的话,懒懒道,“我从来不听,只看。”
从来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真正做起来,又有几个人会将你始终放在第一位?
“不知主人要南风怎么做,才可证明?”他依然单膝跪地,脸色不变。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大概他以为我在考验他的忠诚度了。
“不。”我懒懒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我不需要你证明。”
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只随口说了一个事实。至于,你忠诚我与否,与我有何干系?
“主人……”他还想说。
我却挥了挥衣袖:“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那……什么时候救……”
“我不出去。”我再度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我不出去。你们都走。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在临时之前,安静一会!”
“走吧。”我闭着眼睛再度挥手,再不睁开。
就这样,送走最后一个说要救我的人。
本以为这样可以清净下来安静养神了。
不料,却迎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姓温,却不是温言。
而是温丞相。
我不是没料到他会来,却没料到他会如此待我……
原本,他坐在我身边时我也是无精打采,望着他,懒得言语。
他也不知看了我多久,开口,却是一声叹息:“果然跟薇妹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惜,你与她,完全不一样。”
我不说话。废话,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当然不一样。
“你有一双她没有的眼睛。”他喃喃概叹,“你的眼睛,可以魅惑任何一个男人……”
我依然不说话。还是废话!不止男人,也包括任何一个女人,只除了你女儿。
想到他女儿,心头又涌起一阵苦涩。
好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舞纤罗说的是对的,对我而言,有温言的时候,我可以关心很多人、珍*很多人。可如果没有温言,我……只想死。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
“我知道你喜欢言儿。”温丞相猝不及防说出这句话。
我一惊,望着他。
他此刻的眼神,已经不是一个丞相,而是一个父亲。
慈*的目光,甚至沐浴了我:“你喜欢她,我看出来很久了。只是一直接受罢了。呵呵,罢了、罢了,如今你们两个孩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救定安王,也是言儿那丫头让你做的吧?”
我怔住。 慈祥的目光、这样温和的言语,是我极少享受过的……这一刻,仿佛面对一个真正的慈父,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奔涌而出,连眼睛都热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覆上我的头顶,以长辈的慈*:“私放定安王,这是谋反大罪啊,哪里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可以承受的?唉,既然事已经做了,那就让我来承担吧。”
我大惊。
他眼里却已经铺满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笑意:“只是,不要怪言儿。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什么。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死亡。”
“朋友?”我不自觉冷笑,尖声问,“那个男人?哈,只是朋友么?”
温丞相皱眉,伸出手,不自觉覆上了我的脸,却没有男女之意,而是一个单纯父辈对孩子的关怀:“倾城,不要这样说话,也不要这样笑,这样带刺的话和这样冷的笑容,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呵呵。”不知为何,在这个如父亲般的目光和抚摸下,我反而会莫名任性,如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的任性,“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说话、怎样的笑容?温言软语、还是言笑晏晏?呵,在温丞相眼里,我就是个卖笑的么?可惜,我假笑了那么久,不想再笑了!”
他一怔,眉间露出疼惜之色,渐渐,疼惜之色染尽他的双眼:“孩子……你一直在假笑么?很辛苦……是不是?”
我再说出话。
别过头去,泪却依然流了个肆意。
我讨厌这对父女,总有让人哭泣的本事。
他再度叹息,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放心,这件事我来担。我,定然不会让你有事。也算……我对你母亲的弥补吧。”
“你不欠我母亲。”我说,“即便你当年努力,也依然救不了我母亲。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跟皇帝斗。”
“可是我这一次却一定要救你。”他说得坚决,目光炯炯。
我一怔。
他却已经开了牢门,准备回了:“你放心,我当年没有护你母亲周全,如今却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说罢,出门。
走到回廊上,快要转出去时,他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对了,言儿以后就托付你照顾了。她……其实喜欢的是你。”
然后,他消失在了回廊的转角处。
我的脑子却轰然炸开:她的父亲,亲口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我——一个女人。
1、77双绝联袂
等在天牢,原本想等一道刺死旨,不料却等到一道释放令。
不明所以,跟着下旨的人出牢。
牢外,秋写意、舞纤罗与花晚晴,已经等在了那里。
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在。”最懂我的依然是我的高山流水。
我“嗯”了一声,低下了头。不来就不来吧,早就知道她对我无心,我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走吧。”我说。
“去哪?”秋写意问。
此言一出,我不禁惨笑:是的,去哪?
当日,是我以天下为目标,召她们出蜀中来助我,一路至此,却中途要她们散去……
因为我一个人的心灰意懒,就失了目标,让她们都中途散去么?那之前她们的所有努力呢?
我闭上眼睛,没有脸再看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表情。道:“随便。”
闭上眼睛,四周寂静。
我怔,仍然不肯睁开眼睛。再重复了一遍:“随便……你们去哪里。”
此话已说得明白,你们走你们的,而我,从此君王志不在。
纵然知道她们接受起来会困难,却依然不得不开口。
“散了吧。”我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恳求。
是的,我已无心。
纵然骂我无耻负了她们,我依然只能说一句“散了吧”。
骂我吧
骂我,这样我会好受一点。是我让你们离开安逸的优渥生活,许你们一个天下,却又在中途食言而去,只留给你们一句轻飘飘的“散了吧”。
所以,痛骂我一顿吧。
我闭着眼睛,却没有听到痛骂,而是听到秋写意迟疑着说:“你……要不要去看看……温言?”
“不要。”我想也不想,答道。
“可是……”她似乎又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她父亲新死……”
我脑袋“嗡”的一声,接下来的话再也听不清了。
“什么?”终于,我开口,几乎是颤抖着,“他……为什么会死?”
没有人回答我。
有的,只是她们眼里的同情。
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闭上眼睛,我明白了:那个老人,用自己的生命对我履行了承诺。他,的确没有让我出事,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再来不及多想,我飞也似的冲向相府……
言儿,言儿……
不要伤心,我来了。
等我冲进相府,里面白茫茫的一片立刻晃了我的眼……晃得我眼睛生疼。
她转头,见了我……那一刻,我清楚看见:她的眼里,没有其他,只有……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