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转身要跑,却已经被两个军人拦住。他们丝毫不客气,押着我就进了旅馆,从陈旭的面前走过,直接上楼,进了房间。
一分钟后,陈旭开门进来。他示意两个军人出去,接着合上门,转身对我冰冷的笑了一下。
“你应该在丽江好好呆着,不应该乱跑。”他说。
这一瞬间的陈旭,可真像他爸爸。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思维混乱的想着。
“你知道我在丽江?”我忍不住问。
陈旭又笑了一下:“不用存折和信用卡、买多张火车票混淆视听、中途下车转去别处。小厉,你很懂反跟踪术。不过要找到你不是难事。毕竟除了行为可以跟踪,你的思维模式一样有迹可循。”
我的脑子又是一阵混乱。
这个陈旭太不像陈旭了。我从来没听过陈旭如此有逻辑的说话,也没见过他冰冷的表情和气息。他就好象一个陈旭和陈时的糅合体。
“不但我知道你在哪里,陈时也知道你在哪儿。一直都是。”他说。
“那、那为什么没来抓我?”
他“哈”的笑了一声,把军帽放在茶几上,一摊手:“你觉得自己有价值到需要我们大张旗鼓的去抓你?”
他的话里带刺。
于是我只好沉默。
陈旭却没有停,继续说:“你真的应该在丽江带着,小厉。这里是兰州,是刘陆军的地盘。自你踏上兰舟第一分钟起,我就不能视而不见。陈时可是很宝贝你的……”
这样的口气真让人十分不舒服,我忍不住皱眉:“陈旭,你究竟要呕气到什么时候,他毕竟是你爸爸——”
“别说他是我爸!”陈旭的冰冷突然被打破,他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蹦出这几个字,就仿佛在撕扯着血肉一样。“别说他是我爸。”他又重复了一次,表情狰狞的让人心惊胆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来,抬眼看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根本不是他儿子。”
番外一:我的眼
其实我根本不近视。
因为我很爱护自己的眼睛。
可是我配了一副质量很好的眼镜。
如果你去我的房间里看,可以看到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眼镜。这也许勉强算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眼镜是一种很好的掩饰。
就像变色龙用皮肤保护自己。
道理一样。
这是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偶尔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有用的事儿。
在我把他的大孙子,唐毅永的儿子抓出去枪毙前,他还父慈子孝的拍着我的肩膀说:“陈时啊,你就是我的眼。虽然我不能给你名份,但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当时一脸感动的信誓旦旦,跟他发誓这辈子我只跟在他的身边,不仅当他的眼,更要做他的手,要唐家的势力如日中天,横行霸道。
接着我转眼便将亲侄儿供出去,不出所料的刑事拘留。
唐毅永骂我冷血,嫂子哭天喊地要死要活。可是我站在客厅的时候,忍不住就笑了。老爷子火气一上来,扇了我十多个耳光。每一下都让我脑袋嗡鸣,眼冒金星。
可是我还想笑。
鼻血慢慢地流出来,一直没停,血慢慢地糊上衬衣,我记得那件衬衣整一面都血浸透。老爷子的破口大骂变得恍惚,我只听见血在体内沸腾的声音。
于是我又笑了。
唐家的势力那时候还算挺大,左右逢源。
唐家老大杀人的事情被压得很低调,眼瞅着就要以过失伤人判个几年,然后送到某个偏僻的监狱,风头一过,也就缓刑出来了。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宋建平。
那时候他刚到北京,杨家人的飞扬跋扈下,他活的忍气吞声。
我隐约觉得,杨老爷子和唐老爷子确实有某种共性。
而我和他,也确实有某种共性。
于是我约了他出来。
把权贵之子藐视法律杀人的事情曝光,接着除掉唐老爷子最心爱的孙子。一方面打压了唐家,杨家人也乐意,另一方面没了奔头的唐毅永一歇菜,唐老爷子会把大部分希望寄托在我这儿,我便能帮宋建平在京城站稳脚跟。
宋建平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对他最好。
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半年后唐家老大就被押送法场,一颗枪子儿要了他的命。
又似乎是从这个时刻开始,我与宋建平才真正手握大权,春风得意。
有一次出去钓鱼。
宋建平问我:“你干什么跟自己亲戚这么过不去?唐老爷子对你其实很是不错。”
“嗯。”我看着池子里蹦达的鱼,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对我确实不错。他说我是他的眼。”
“这不是挺好?”
我忍不住怪笑起来:“宋局你不知道,眼睛这东西单独不能用,它只能放在眼眶里,跟大脑连在一起。脑子说你看,于是眼睛才能看。脑子说休息,眼睛就得休息。”
宋建平没了话。
浮子动了。
“所以我只是唐老爷子的眼,而唐毅永却是他的心。”
我拉了竿。
后来我年龄大了,眼睛确实开始不好。
干涩酸痛,偶尔还会看不清东西。
这时候我才体会唐老爷子的迫切需求。
因为我也需要一双眼睛。
我需要一双眼,可以在我说看的时候看,在我说睡得时候睡,在我说笑的时候流光溢彩,在我说哭的时候悲痛不已。它看似珍贵,却永远在我的眼眶里养着,逃不走也跑不掉。
于是在我得到了厉小川的时候,宋建平便笑我魔障了。
可是这笑我的人,不久也找了一双眼。
我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其实呸他。
老家伙嘴硬。
我自以为将这双眼养的很好。
他饿了给吃的。
渴了给喝的。
困了累了还有房子。
可这家伙还是乘我不注意跑了。
他说他生病那天早晨,我还特意煮了三个小时的皮蛋粥,晚上还打算早些回来陪他。可当我晚上回来的时候,却瞧见熬的焦糊的锅子,以及冰冷的房间。
接下来的事,记忆有些模糊。
大约不过是我盛怒之下将那小套间砸的面目全非。
因为后来我很渴,却没有找到可以接水的杯子。
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怒气,建议你试着想想一下,双眼被挖出来的感觉,也许这样就能理解,那种突如其来的愤怒。
一个周后,我就知道他去了云南。
我没有动他。
宋建平还没出来,但是外面的形势已经到了白热化,杨颖尽力在想办法,我也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