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比起瑶兰境遇略胜一筹,不过也只有一筹而已。
如今南烛大陆几乎已得了四分之三,如果联合起这些兵力围攻月华,莫说是三个月,怕是一个月都支撑不了。
虽然离开了故土,可他体内却永远流着夜池的血,那份深切眷恋,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他喜欢南烛,可是如果有一天夜池拿月华开刀,他纵使手无缚鸡之力,也会奔赴回去与月华共存亡。
个人感情跟国土荣辱,他分得清。
于是,江怀柔雀跃期待的心情又在悄无声息中沉寂了下去,他开始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矛盾之中。
不过这种困扰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南烛马上就要回来了。
三月十五日,夜池京城万人空巷,夹道欢迎他们的帝王凯旋而归。
江怀柔没有前去接南烛,因为目前身份将他凌驾于一种无比尴尬的境地。更何况前去的女人跟官员已经够多了,还以并不十分待见男人的太后为首。
然而消息很快传来,南烛竟然拒绝接见任何人,把所有人前去的人都大大失望了一把。
江怀柔猜不出他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直到御辇一路浩浩荡荡抬到永乐宫。
束青兴奋的替他更完衣服,“公子,皇上就在咱们宫门口,快点出去迎驾吧。”
不见太后,不见百官,竟然一直赶到永乐宫,这行为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了些。江怀柔不由低声自语,“他这次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江怀柔走出去,看到明黄耀眼的御辇旁立着一名神色肃穆的青年男子。
江怀柔识得他,此人就是当年前往月华求亲的使者李瑞,也是将他掳入夜池皇宫的人。
李瑞对他十分恭敬,口上尊称江大人,行的却是君王大礼。
想起那时的麻袋待遇,江怀柔就从心里感到不痛快,道:“起来吧!”
御辇中一片安静,四周被丝绸包裹的密不透风,江怀柔沉默了会儿,上前掀开帷幔,立刻又松开后退两步,脸色红白交夹了一阵后瞪着李瑞冷声道:“皇上太困已经睡着了,把御辇抬进去,李将军请!”
李瑞神色面色不改的提刀跟入。
待御辇抬进去后,江怀柔把闲杂人员全部都退出宫外,只留李瑞一人。
江怀柔再次拉开帷幔,露出空空如也的坐垫,上面只摆放了一个圆盒子,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生气道:“李将军能否告知在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瑞登时跪地,声音这才失隐隐失控,“属下该死,未能保护好皇上,请大人责罚!”
江怀柔一愣,“你什么意思?”
李瑞更咽,“皇上他……”
江怀柔急道:“他怎样你倒是说啊!”他不是不死之身么,难道还会出什么意外?
李瑞哽咽道:“皇上他……失踪了。”
江怀柔陡然拨高声音,“失踪?他怎么会失踪!他在玩什么把戏?”
“不,大人请容禀……在回京的途中,皇上坐在马车上休息,属下跟在一旁寸步不离,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可是皇上他……他就这么神秘的马车上失踪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属下不敢!属下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当时马车前后左右跟的都有士兵,不可能皇上离开没人看到,可是这样的事情当真发生了……”
江怀柔注视着李瑞的神情很久,才道:“此事当真?”
李瑞道:“如果有虚一句言属下甘愿受死!只因此事太过离奇,属下若非亲眼所见也是不敢相信,所以只有大胆连太后跟诸位娘娘一起瞒过,直接来大人宫中禀告起因始末。”
江怀柔这才信了他的话,脸色煞白的指着御辇中的盒子道:“那是什么东西?”
“皇上特意带给公子的冰莲……一路上怕融化了,一直随身携带用内力护着。也正是如此,属下才认为皇上不可能在快到京城时抛下盒子离开,除非遭遇了什么不测……”
“住口!”江怀柔摆手让他停止,小心翼翼取出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积了大半盒水,只浮一些细小残冰,冰莲花的形状早看不出了。
李瑞看他眉头紧锁唇无血色,紧张道:“大人请务必保重身体!皇上现无兄长且无子嗣,属下唯恐消息传出去江山会动摇……李瑞大胆肯请公子给拿个主意!”
江怀柔颤抖着将盒子盖上,“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入城前大概有五六十人……可是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了。”
江怀柔点头,“很好,劳烦李将军即日起派重兵驻守永乐宫,除我以外任何人不得进出。另对外宣称皇上偶染风寒,再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李瑞惊道:“可太医过来不就露馅儿了?”
“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担心。此事若想瞒下去,太后必须得知道,我须亲自去跟他说一声。至于朝政,我会继续代理……直到他回来。”
“属下叩谢大人!我这就前去布置。”
“去吧。”
待他走后,江怀柔一人对着御辇发呆,满心惆怅疑惑不知该与谁说。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是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了?还是碰了别的事情?
还能不能、会不会、什么时候再回来?
没有人能告诉他。
与此同时,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暂时不用再为月华的明天担心了。
太后不知道南烛的真实身份,更不相信儿子会神秘消失,虽然这的确比他死在沙场更难让人接受。
江怀柔道:“我跟太后的想法是一致的,可事实是南烛已经不见了。人自然也是要找的,目前却绝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这消息。”
太后知道南烛待他特殊,也正因如此她才至今未动江怀柔。虽知他这样做是对的,却不免猜测他的想法,“你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江怀柔道:“好处?你若不相信我大可自己去处理朝事,我亲自出宫寻南烛。”
“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知道又如何?我不过是喜欢他。他把江山交给我,将来我还回去时总要完完整整的才好。”
太后闭目转起佛珠,眼角滑落一片清泪,“哀家大概是老了,猜不透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在佛主前替他日日祈福,求菩萨慈悲,让吾皇儿在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江怀柔起身,“太后放心,我什么都不缺,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在南烛回来之前,我一定替他守护好这片江山。”
傍晚时,永乐宫门前已经被派出的重兵把守,江怀柔让身边侍卫秦江海吃了药,躺在床上伪装成南烛,命太医隔着纱帐悬丝诊脉。
连着来了四五个,结论都是一样,脉象虚弱却无大碍,想必是旅途太过劳累,休息些时日便好。
此事便被暂时隐瞒下去。
勉强撑过一个月,朝中元老都不免有些忧虑,几次三番请求亲自面圣。
江怀柔又让秦江海吃引爆体内毒素的药,一夜之间红疹疙瘩起了满脸,莫说是外人,就连他自己多看几眼都觉得抗不住。
自从偷酒事发,秦江海便老实听命于江怀柔。他是练武之人,身材魁梧,后背跟南烛颇有几分相似,躺在床上旁人更是看不出来。如今面容大毁,又按江怀柔的吩咐不时皮笑肉不笑,见了他的官员都觉得心惊肉跳,哪里想到去辨认真假?
三五次私底下表忠心关切的不少,敢直接面圣打扰的人却渐渐门可罗雀。
江怀柔也总算暂时得了轻松,只是夜晚时常失眠,半夜还会对着李瑞带回来的冰莲盒子发呆。
白天的时候不停的忙,时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如今不但要处理夜池国内的事,还要插手东宁、瑶兰的事,每每感到力不从心时,他都会想到那个在批折子兼画春宫图的南烛。
真不知他哪来的精力跟闲情雅致。
不知不觉间,一年时间已经过去。因为刚打过瑶兰的胜仗,期间也未出过什么大乱子。
暖春四月,江怀柔原本在端坐着批阅奏折,却慢慢来了睡意,竟然伏在案上睡着了。
纪宁替他盖上披风,退出去同束青道:“这一年可怜了我家公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我现在都能轻易抱动他。”
束青也是一脸担忧,“明日我再请太医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