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卿背着游孟哲,跑出足足二十里路,直到寒江下游的渡口才堪堪停步。余长卿发足疾奔许久,纵是擅轻功,这等拼尽全力的奔跑也有点吃不消。
游孟哲从余长卿背后下来,两人各找一块大石倚着,余长卿呼呼地喘,与游孟哲对视片刻,继而同时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乖张。”余长卿忍俊不禁,手指朝着游孟哲戳了戳:“果真是魔教行事,那暗器不碍事罢。”
游孟哲把铁盒收好,说:“不碍事,针上喂的是麻药。我们教派里都喜欢用这麻药抓仇人,当场弄死了多没劲,对吧。”
余长卿打了个寒颤,远处舢板艄公撑板而来,唤道:“过江喽——”
余长卿马上拉起游孟哲,两人上了舢板,渡江而去,刚到江心,对岸便有追兵骑着马赶至,终究迟来一步。
余长卿渡过江去,在村镇里掏钱买了两匹马,游孟哲道:“头一次骑……怎么骑?”
余长卿无计,只得退了一匹,带着游孟哲赶路,离开江州地段。
游孟哲被余长卿带了三天,料想已经甩开大部分追兵,沿官道进入江州东南的扬州地界。
鱼米水乡,十里扬州,入州后又换乘乌篷船,两岸尽是黑瓦白墙的水乡景色,实是美不胜收。
“孟哲。”余长卿道:“这处是扬州城了。有一事与你相商,不知你意下如何。”
游孟哲道:“怎么?”
余长卿解释道:“玉玺遭窃,此乃宫中大事,江州武林人只怕还在追查咱俩下落,为兄须得日夜兼程赶回京师,这一路去,半点耽搁不得,沿途换马不换人,鞍马劳顿,只怕你吃不消。”
游孟哲道:“你先去?”
余长卿点头道:“扬州知府属下王捕头乃是为兄同门师弟,我想不如这样,暂将你托付于他,待得一月后岁末送贡时,他会派人上京,到时你与他的车队同去。如此可免旅途劳顿,又可在城中玩玩。”
游孟哲正想在扬州多玩几天,便忙不迭应承,余长卿把他带到知县衙门外,未几带出来个彪型大汉,说:“这是游贤弟。”
那壮汉朝游孟哲点头,问:“师哥怎惹出这么多事来。”
余长卿笑道:“没法,王镡,游贤弟是我恩人,你可得好好招待他。”
壮汉像头大熊,点头道:“明白了。”
余长卿牵过马,说:“孟哲,你……”
“我送你吧?”游孟哲心想要和余长卿分别了,心里多少也有点不舍,这是他下山后认识的,素昧平生的第一个朋友,对方还对自己很好。
余长卿说:“你会上京来找大哥的,对不?”
游孟哲说:“当然,为什么这么说?”
余长卿道:“你……罢了,多言无益。你先前在门派里学的东西,为兄也不置评价。这次千里捉贼,多亏了你帮忙,你若愿意,为兄可与你寻个学堂,念点书,来日考个功名……”
游孟哲想起父亲游孤天,似乎他也说过这等话,余长卿又道:“你若想习武呢,为兄可与你找家武馆,实打实地扎根,固基。不可太沉迷于走捷径一途,以免坠了魔道。”
游孟哲心想我就是魔道,我全家都是魔道……但听出余长卿言语里是对他好,便笑道:“知道了,你去罢。”
余长卿道:“京师等你。”
说毕一拱手,翻身上马,离开扬州。
第6章 心月狐 …
“王大哥。”游孟哲道。
“哎。”王镡头也不抬,对着一堆小木牌出神。
烛灯下民宅昏暗,游孟哲送走余长卿后,便与王镡同吃同住,冬夜漫长,炉火红红,游孟哲百无聊赖,然而看着王镡那黑熊似的胳膊大腿,饱满的男人- nai -子,密集丛生的乌黑胸毛……一句“大哥,双修吧”斟酌许久,无论如何出不了口。
“双……双……”游孟哲心想还是算了。
王镡嘟嘟囔囔,说着什么,小心翼翼地把木牌擦干净,说:“贤弟啊,你去过师哥的家?”
“没有。”游孟哲茫然摇头,问:“余大哥家里是不是有点……”
王镡说:“师嫂凶得很呐。”
游孟哲心有余悸点头,好奇心起来了,问:“余大哥为什么娶她?”
“嘻嘻嘻。”王镡朝游孟哲挤了挤眼。
游孟哲:“……”
王镡继续低头捣鼓那堆小木牌,说:“你和师哥怎么认识的?”
游孟哲:“萍水相逢。”
“唔唔。”王镡道:“以前师哥在京师也有不少相好的,都是眉清目秀的小孩儿,自打和师嫂成婚后,师嫂骂他是兔子,把人全给撵没了,一年的俸禄都收着……”
游孟哲:“!!!”
王镡还在那嘟囔,游孟哲却心想原来余长卿是兔子,靠,还装得一副武林正派,道貌岸然的模样!
“咱们晚上就在这呆着么?”游孟哲道。
“当然啊。”王镡愕然问。
游孟哲心想这人生也真是无趣,又道:“不出去找点……乐子?”
“没钱。”王镡幽怨地看着手上物件。
游孟哲:“我请你去罢,走,去城里逛逛。”
王镡虽身无分文,对扬州城花街柳巷却是甚熟,一路带着游孟哲过七栏桥,进彩灯街,只见扬州光夜缤纷,满街五颜六色的灯笼,月上柳梢时食街,灯巷正喧哗热闹。
道旁勾栏灯火璀璨,姣好女子轻声笑语,带着江南独有的灵秀之气。游孟哲眼中映出缤纷灯火,只觉此地大为繁华,王镡跟着游孟哲,沿途指指点点,哪家的馄饨好吃,哪家的酒席连当今天子也赞不绝口……
偶有姑娘在二楼栏上招帕子,又嘻嘻哈哈地调笑。
游孟哲道:“花锦楼,甚么地方?”
王镡道:“贤弟,你要请哥哥去?”
游孟哲茫然转头,王镡道:“那可是大大的好地方!开销也是大大的……”
游孟哲见那花锦楼灯火辉煌,宾客满门,道:“走走,进去看看,喝酒,听曲子!”
扬州富家子弟众多,各个衣着光鲜,风头一时无两,在前堂朗声笑谈,被老鸨请进雅间去,游孟哲于门厅站了片刻,无人来奉迎,不禁大声道:“喂!掌柜的!人呢?”
游孟哲不知规矩,也非熟客,一开口登时迎来无数鄙夷目光,众人看游孟哲,游孟哲也斜眼瞥他们。
老鸨转身打量游孟哲浑身上下,正要看人下菜碟时,忽地瞥见游孟哲腰间玉佩,刹那色变。
“哎呀游公子——!”老鸨呼天抢地,就差给游孟哲滚过来了,尖叫道:“这真是小店三生修来的福分,什么风把公子给吹来了……”
游孟哲:“???”
老鸨马上点头哈腰,把游孟哲请上楼,双目狠厉使了个眼色,龟公骇得面色发青,转身去取来把玉锤,敲了两下玉磬。
一时间楼里所有花姑娘仿佛得到了号令,登时鱼贯而出,所有头牌弃了正在陪的客人于不顾,尖叫着小八字脚跑向三楼。
听曲儿的宾客个个一脸茫然,浑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也太热情了些,游孟哲一头雾水,被老鸨迎进三楼天字号房,坐在软榻上,问:“你怎知我姓游?”
老鸨道:“少主,我是安姨娘呐!风龙云虎,虎字堂的安姨娘。咱们虎字堂掌管扬州,东海一带的青楼,凡是花锦楼,都是咱们神教的产业……”
游孟哲一听是魔教里的人,下意识地就想逃,免得被教派中人抓回去,然而看安姨娘那模样,又似乎不知自己是私自下山的,心里定了定神,说:“那这里喝酒不用钱?”
老鸨道:“哎呀呀!岂止不用钱!少主盘川够花用么?先查个帐还是玩玩?”
游孟哲道:“够够,这里玩什么的?帐不查了,好玩的都端上来。”
“端……端上来?”安姨娘片刻错愕后,朝外招呼一声,笑吟吟朝游孟哲解释,游孟哲听得胆战心惊,及至姑娘们环肥燕瘦,进来让游孟哲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