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孟哲恍然大悟,说:“报你师父的仇?”
孙斌点头:“我生平有俩仇人,一是害死我师父的人,我师父当年与人在将军岭比武,被人打了一掌,受了重伤,三天三夜后吐血而死。”
游孟哲动容道:“好歹毒的人!叫什么名字?”
孙斌道:“到时你就知道。”
游孟哲对孙斌身世十分好奇,只想知道后续,又撺掇道:“还有个仇人呢?”
孙斌又道:“还有个是皇帝。”
游孟哲:“皇帝好好住在京师,怎就招你惹你了。”
孙斌说:“大虞皇帝,那姓李的龟孙子三百年前杀了我孙家全家!这不叫招我惹我!”
游孟哲忙示意孙斌声音小点,先前听余长卿说过,天底下最大的就是皇帝,自己的爹虽是魔教教主,比起皇帝来,还算不得什么。
孙斌闷声道:“没了。”
游孟哲道:“怎么杀的?”
孙斌:“不知道,师姐说的,我孙家人丁稀薄,让我练好武功,想法子给祖宗报仇。”
游孟哲同情点头,问:“上回没杀成?”
孙斌道:“皇宫里人着实多,寻不见那狗皇帝,这才顺手偷了个玉玺玩。没想到鹰犬马上就知道了,还千里迢迢追到西川,又追来江州,就这么样了,喏。你呢?你下山来做什么?”
游孟哲道:“我……没有仇人,我娘很久以前就死了,我自小在山上长大,我爹对我还成,就是天天让我练功,无趣得紧。”
游孟哲想了想,只觉自己的人生实在是波澜不惊,每日吃饭闲逛,念书识字,练功睡觉,没有什么特别伤心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
“你爹把你当猪养。”孙斌没好气道。
游孟哲与孙斌并肩坐在船头,水域渐开阔,出了扬州城,进入墨黛山水域,两岸黑瓦白墙的水乡房屋缓缓后退,现出连绵起伏的青山,碧天白云,一望无际。
“真漂亮呐。”游孟哲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没劲。”孙斌道:“算了算了,双修罢,过来。”
说着随手一圈,揽着游孟哲的腰,把他抓进船舱里去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两人又练了次功,游孟哲气喘吁吁,浑身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孙斌则站在船头一动不动,运气调息,片刻后施展水上漂神技,于江面上掠出一道闪亮的水线,转了几道弯,跃回船上,武靴底只- shi -了不到半寸。
“这回我要是死了。”孙斌道:“你就到西川枫山去,寻九宫门,随便给门派里说声,孙斌报仇不成死了,回不来了。”
“哦。”游孟哲微微喘气,还有点意犹未尽:“再双修次罢。”
“免了。”孙斌道:“没前几次有用。”
游孟哲理解地点了点头,孙斌又道:“哎,没劲。”
游孟哲一时半会颇有点不能理解孙斌,天下这么大,好看好玩的地方这么多,怎老说没劲?殊不知孙斌要什么有什么,探囊取物犹如家常便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早就没了追求。
数天后,游孟哲挎上包袱,与孙斌上岸,孙斌将偷来的船送了船老大,也不想怎么回去的问题,便带着游孟哲朝墨黛山上走。
“老子先跟你说清楚。”孙斌道:“这次玩了过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别总哭哭啼啼地来缠着老子。”
游孟哲道:“当然啊,不然还怎的?”
孙斌:“……”
孙斌又道:“你这种人老子见多了,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别以为老子上了你几次,就得伺候你一辈子……”
游孟哲道:“怎会!不是相益么?你要走现在走也成,去罢。我自个逛着玩。”
孙斌:“……”
孙斌半晌作不得声,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游孟哲又好奇地左看右看,武林人士络绎上山,说:“我走了啊,回见。”
孙斌一口气上不来,寻思片刻后怒道:“滚你的!滚远点!”
游孟哲斜眼瞥他,心里说“妈的”,嘴上答道:“好的。”
游孟哲身上已有孙斌真气,虽不及孙斌十余年苦修的水上漂功夫,提气时长途跋涉已是无碍,见山中有一小路,蜿蜒过山腰,所有来客都朝着这处走,便跟上人群朝深山里去。
是时正值初冬时节,漫山松柏郁郁葱葱,武林人谈笑风生,游孟哲谁也不认得,便挎着个行囊走走停停,看人的时候旁人也在看他。
及至过午时分,转过山路,面前豁然开朗,山清水秀。两座山峦如眉般翠绿,簇着中央一面宁静宽阔的巨大湖泊。此处正是镜湖,湖心搭了一座台子,中有木亭安静伫立,镜湖半被墨黛山簇拥,半悬于山峦边缘,朝向水道纵横交错的江南平原,极目所望开阔无涯。
一道碧练飞流直下,从墨黛山注入镜湖,又离开镜湖边缘,呈三级瀑布,最后一关飞向湖外的平原,四周大大小小瀑布上百,当真是赏心悦目至极。
江湖客纷纷在湖边席地而坐,湖心亭处似乎站了几个人,数道狭隘木桥通向亭中,偶有人来往,游孟哲左右看看,拣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见二人在瀑布边上拉起一副横幅,龙飞凤舞的草书,写就 “中原地区第三次武林大会”云云。
“铁划金钩张远山的字。”左侧有老者捋须笑道。
又有人唏嘘道:“张大侠已经多年未出江湖,这次被赵盟主再请出山,咱们武林正派同道声威日盛,剿灭玉衡山上那魔教,自是指日可待了。”
“未必呐未必。”老者笑而不语。
“师父为何这么说?”一年轻女弟子天真浪漫,开口问道。
游孟哲见离自己不远处的这波人像是某个门派,都带着判官笔,想必走擅长点- xue -,制- xue -一类的武功路子。又听他们在议论魔教,便起了好奇心,凑过去偷听。
那老者正是娄山凝碧峰飞草门的二当家,站在湖边,教训众弟子道:“魔教早在五十余年前便已崛起,说人数,大大及不上咱们武林正道,但其歪门邪道,另辟蹊径的- yin -毒功夫,却不可同日而语。”
你奶奶个腿儿……游孟哲心想,却装作十分钦佩,又凑过去些许。
众弟子纷纷看着游孟哲,也不作声,老者捋须笑道:“十六年前,武林正派围攻玉衡山那一幕,你们还未长大,自然也就没有参与。师叔记得,当年浩浩荡荡,去了近五千人,最终无功而返,一败涂地,最终回来的,还不到八百人。”
众人惊,俱是倒抽一口冷气,游孟哲屈指一算,那会儿当是自己刚出世的时候,只听那老者又说:“魔教功法虽不及咱们正派博大精深,却各有各的专攻,师叔上山那日,正值游孤天那魔头妻子临盆,无暇分心他顾。赵盟主的师父宁老道便率咱们杀上山去,结果我派同道被山前机关放倒了近千人。待大家九死一生,上得山去,赵盟主正要搦战,魔教却早已派出十名丫鬟,十名小厮在总坛门外等候,组成一个武术大阵,将黑鹰门,唐门,金光顶,江州龙门打得灰头土脸……”
众弟子张着嘴,一时间无话可说。
“游孤天那魔头呢?”女弟子好奇道:“这么说来,岂连赵盟主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者摇头道:“赵盟主当年只有二十岁,听说与游孤天那大魔头旗鼓相当,几战几败,终于欺入魔教大厅,和游孤天交手后不分胜负,只得退走。”
随行弟子理解点头,游孟哲道:“后来呢?”
老者慈祥微笑,看了游孟哲一眼:“后来听说魔教还掳了江西万花门不少女弟子,我武林正道人士视为奇耻大辱,现在也不知她们在玉衡山上如何了。时隔多年,这不,宁道人驾鹤西去,赵盟主仍记得他师父生前的吩咐,召集了咱们弟兄,合力铲除魔教。”
游孟哲又问:“魔教究竟做了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
“一言难尽。”老者淡淡道:“小哥打哪儿来的?”
游孟哲缓缓点头,答道:“玉……”险些不小心说漏嘴,忙胡诌了个地方:“枫山。”
老者看不出游孟哲武功来路,事实上游孟哲也没什么武功,只道是哪家寻常富人习武,穿着甚光鲜,眉清目秀的,一见便猜是少年人出来游山玩水,也不追问。
一旁又有年轻人声音道:“魔教一日不除,我中原武林永无宁日。”
是时又见坡道上走下十余人,男的俱身穿青衫,女的桃红武道劲装,为首一人白衣落拓,手执一把纸扇,正面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反面绘着一朵水墨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