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说的人是宇文弘?!
游孟哲示意李信别吭声,屏息静听,从赵飞鸿与余长卿的对话中猜到了个大概,刹那一阵难以置信的感觉。
根据埋伏在鲜卑人营中的女干细回报,宇文弘与游孟哲失散后寻儿心切,却不知游孟哲去了何处,直接就追去了鲜卑人的大营。当时战场离大虞兵营只有十里路,为何舍近求远,不先来虞国兵营打探,余长卿颇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游孟哲却是明白宇文弘这么做的原因——大虞的将军赵飞鸿认得他,他身上又有张远山钦赐的信物,又会说中原话,被虞军抓走想必无碍。而要是被鲜卑人抓了可是不得了。
当夜宇文弘只身进了鲜卑军营,倏来倏往,视二十万大军犹如无物,一路潜伏进王帐,碰见只剩下一口气的鲜卑大王宇文真。
不见还好,一见之下登时吓了一跳,宇文真与宇文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大王染了急病,只怕撑不过当夜就要归天,鲜卑大军群龙无首,姓宇文的只剩下宇文真一人。后方四族联盟里,羌族的盟主又断了气,若不回去争权,只怕鲜卑人就再也无法翻身了。
然而宇文真一死,怎么回去争权?!!
帐中老祭司一见宇文弘便当即有了主意,宇文弘还在对着宇文真发呆时,鲜卑大军在帐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宇文弘意识到危险马上抽身而退,连抓带点,碰上谁谁倒地,老祭司又不敢放箭,二十万大军竟是拦不住宇文弘一人。
最后幸亏有翻译出来喊了一晚上,宇文弘才终于得知自己身世——宇文真居然是他的双胞胎弟弟!
当年宇文弘的娘怀了双胞胎,在大雪中逃避虞国军的追捕,途经一个山村,在那处分娩,未料刚生下宇文弘时村落祸不单行,当夜又遭了马贼洗劫,宇文弘的娘便只得拖着胎盘脐带,坐车连夜逃跑。
那会兵荒马乱,宇文弘的娘又怀着鲜卑宇文氏唯二的骨血,村庄被马贼入侵后无法带着宇文弘逃跑,生怕冰天雪地导致新生儿早夭。
于是宇文弘便被村落里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收留,尚在襁褓中时以羊奶,狗奶为食,至于宇文弘的亲娘则逃到塞外云城后,生下宇文真便咽气了,临死前交代族人,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他就在、就在、在……
正如古往今来的无数骨肉分离的悲剧戏码一般,天注定的,最后一句话永远也不可能交代得清楚。
但她终究留下了信物——那是一对鲜卑人的镇族图腾:神貉。
此刻鲜卑人只将宇文弘当做宇文真的替身,不太相信他们的兄弟关系……
游孟哲心里哐当一响。
余长卿道:“这么说来,若宇文弘确定身份,兄继弟位,孟哲的身份岂不是鲜卑太子了?”
赵飞鸿又道:“他爹是鲜卑人无疑,但他娘可是实打实的虞人,身上流着我大虞的血,此次大虞与鲜卑两族间本无血海深仇,胡人四族间恐怕会起内乱,倒不如订个合约,让宇文弘带着孟哲回去,一来可保大虞百年安稳,二来减少边疆战祸,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现在也只有派出使节,找宇文弘去谈判罢。”
余长卿叹了口气,说:“唯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办。”
两人沉默片刻,赵飞鸿作势要走,游孟哲忙牵着小太子跑了。
余长卿从马车后探出头,远远看了一眼,问道:“赵将军,你相信孟哲真的会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
赵飞鸿道:“我教了他这么多君子之道,天下苍生,孟哲本人不是坏人,想必都记在心里,放心就是。况且议和一事,对宇文弘来说也并非坏事。”
另一头游孟哲一路狂奔,李信险些被拖摔了,游孟哲索- xing -背着他就朝自己的马车上跑,进去之后让李信坐好,手忙脚乱地翻自己包袱,心里通通通地跳,翻出一个石头做的小狗——正是当年宇文弘在赵飞鸿家外,亲手交给自己的东西。
就是它!神貉!爹是鲜卑大王了,得把这信物给他送过去。
游孟哲找兵士要了匹马,寻思要怎么去送信物,再说说和谈的事,李信却在后面喊道:“去哪儿,哥!带我玩带我玩!”
游孟哲道:“哥有事,你在这儿等着,乖。”
李信:“?”
游孟哲要上马去,李信却抱着他的腿不放,树猴儿似地粘着他,游孟哲无计,只得把他抱上马去。换了一套马车里的兵士甲胄,把披风朝后甩,示意李信抱紧他,李信被披风蒙在游孟哲身后,嘻嘻哈哈地只觉得甚是好玩,抱着游孟哲的腰,游孟哲一抖马缰:“驾——”
于是游孟哲带着太子,头也不回地朝鲜卑大营去了。
一炷香时分后,兵士屁滚尿流冲来报。
“报——太傅的干儿子把、把、小殿下给那个……给劫走了!劫去鲜卑营当人质了!”
赵飞鸿和余长卿还在草拟两国合约,听到这消息时同时一口凌霄血对冲,喷了对方一头一脸。
月色如水,茫茫大草原上,游孟哲策马疾奔,李信侧坐在马上,倚在他身前迷迷糊糊睡着了。整个虞国兵营震撼了,派出所有骑兵来追,游孟哲逃进深山,发现忘了带地图,只得一路朝北跑,希望遇上个把鲜卑人,带个信,把东西捎给宇文弘。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
当即有人大声道:“抓住他们了!”
“别伤了小殿下!”
赵飞鸿亲自打着火把来追,一时间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人,十万大军把游孟哲与李信围在中央。
赵飞鸿气得脸都青了,痛心疾首地大吼道:“孟哲!你到底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游孟哲:“?”
余长卿策马前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游孟哲,颤声道:“孟哲,你怎可做这等卖国求荣的事?”
游孟哲:“卖国?我卖什么国了?喂等等!你们要做什么?!”
赵飞鸿怒吼道:“别以为师父不知道!你想把殿下绑去何处!你这个畜生!你喝着大虞的水!吃着大虞的米!现在带着大虞的皇帝要去投敌?!”
游孟哲:“??”
身边兵士来强行架走游孟哲,游孟哲大喊道:“冤枉啊!李信!你告诉他们……你……李信!”
李信马上叫道:“是我让哥带我走的,你们别碰他!别!”
游孟哲被拖着后退,李信怒了,大叫道:“放肆!赵将军,你要造反不成!”
那句话一出,颇带着点真龙威严,数万大军登时静了。
游孟哲大声道:“干得好!”
李信又吼道:“放开他!”
“不然我要诛你们九族!赵将军!你等着瞧!等我当上皇帝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赵飞鸿一口血吐了出来。
在场全是唐泽的手下,只忠于天子的御林军,平时连余长卿的号令也听一半不听一半,如何敢与小太子作对,只得依言放开游孟哲。
游孟哲朝赵飞鸿比了个凸,翻身上马。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御林军后似乎还有人来,号令一波传一波地抵达前阵,赵飞鸿登时色变,御林军让开一条路。
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浑身黑铁鳞甲,月光下容颜显得清冷英俊,令人不自禁地心折。
“参见摄政王殿下。”
“参见殿下!”
张远山驻马立于月色下,一身风尘仆仆,显是刚赶到前线,身后跟着上千御林军,出了口长气。
张远山翻身下马,李信马上叫道:“师父——”
张远山几步跑来,李信扑了山过去,张远山单膝跪地,把他抱着。
游孟哲心里咯噔一响,拿眼偷瞥张远山。
张远山抱起李信,把他放在马上,右手牵着马,左手作了个手势,御林军退了。赵飞鸿上前去要说什么,张远山又摆手示意不必说。
张远山朝游孟哲招手,游孟哲有点竦,过去道:“义父,我……我没有绑架太子……”
“你说。”张远山漠然道:“我就信你。”
游孟哲松了口气,正要说点什么时,张远山却把他也抱上马,御林军簇拥着摄政王与太子回营。
回营后,游孟哲马上被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游孟哲道:“让我出去!我要见摄政王!”
“摄政王吩咐了,没事不能让少爷出来。”守卫道:“摄政王与赵将军正在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