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俊摊开双手:“还请金理事成人之美。”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金硕珍有些恍惚,他目光闪动,缓缓道:“那我也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爱了,他们很爱对方,所以大学一毕业就准备结婚,但是女孩却从来没有见过男孩的家人。忽然有一天,世界闻名的财阀约她吃饭,她才知道自己爱的男孩是财阀的独子,正准备违抗家族的安排偷偷跟她结婚,而自己不过是孤儿院长大的平民,于是女孩选择离开。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没有父亲,但她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不应该剥夺他的生命。于是她生下孩子,艰难度日。过了几年,孩子渐渐长大,女孩变成女人,她遇见了一个很好的男人,那个男人也是只身抚养幼子。于是四个人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爸爸妈妈哥哥和弟弟。日子慢慢好起来,他们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但是天不遂人愿,夫妻两人在交通事故中丧生,只留下了两兄弟相依为命。无人可依,女人临死前只好说出真相,想将孩子托付给他的亲生父亲。财阀家人丁稀少,于是孩子回到了显贵的家庭,带着跟他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少爷。可是却越来越不幸福,他们被条条框框束缚,同时又要忍受那个圈子对他们身份的质疑。后来,在哥哥去留学的第二年,弟弟自杀了。从那以后,这世间就只留那男孩一个人,一无所有,踽踽独行。”
金南俊面色渐渐凝重,金硕珍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想必你已经猜到,这故事的主人公是谁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女孩曾经以为自己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是为了男孩好,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男孩虽然听从安排接受了家族联姻,也延续了香火,但一生郁郁寡欢,在女孩去世后没多久,也英年早逝。他们的儿子曾经以为富足的生活可以更好地让弟弟成长,所以说服他跟着自己一脚踏进了上流社会。却不知道弟弟不过是怕哥哥孤单,所以才勉强支撑了下来。他自杀以后,那个哥哥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被严重的抑郁症困扰多年。曾经的每一个微笑背后,都是对这世间、对自己的无尽厌弃。”
金硕珍将身体靠向餐桌,看着金南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你,不要随便替别人做决定。你以为好的东西,也许恰恰是毁灭所有幸福的根源。”
金南俊沉默不语,望着远处的海浪,陷入了沉思,良久,他轻轻问道:“你的弟弟,是叫智旻么?”
金硕珍一惊,好奇地看着他。
“你受伤昏迷的时候,念了几次他的名字。”
金硕珍黯然低眉,不再多言,专心切起了眼前的牛排。
第19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入夜后,风大了起来,海浪拍打着沙滩,仿佛和人心一样不安。两个瘦长的身影立在码头前,良久无语。
金硕珍望着金南俊的侧脸,又问了一遍:“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么?”
金南俊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次是正式执行任务,警力充足,再加上是三国联合执法,直白点讲就是围剿。问题不大。”
不知是不是身份大白的缘故,先前那个冷漠的东南亚毒枭仿佛正在渐渐消失,眼前的人终于有了一丝符合他年龄的活泼和温情。似乎有种莫名的故友重逢之感蔓延在心头,金硕珍有些悸动又有些迷茫。他用余光注视着金南俊停留在他肩头的手指,忽然想起了那个清晨,他们初次见面,也是这只手,伸向他。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仿佛过了一生之久。那被磨砺过的皮肤,粗糙干燥,却好像刻在了他的触感中,至今清晰如旧。而此刻,他的手正在一点点地收回,记忆中的温暖也仿佛随着他的指尖渐渐远去,金硕珍心中一痛,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用力突然,金南俊也是一怔,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只是眉头轻扬,似有询问之意。
金硕珍对上他探询的眼睛,稍有几分尴尬,只好收回目光,顺着他睁得浑圆的眼睛往下,停留在了脸颊上,那里,一个深深的小坑像一滩沉静的湖水般,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拉着他的眸子,不让他离去。他忍耐了片刻,终于还是垂下了双目,松开了金南俊的手腕,轻轻说道:“你千万不能有事。”
金南俊咧嘴一笑,正欲开口,远处发动机的轰鸣声渐近,深邃的海面上飞溅起白色的泡沫,一艘快艇破浪到达。金南俊向快艇上的人挥手示意,语气轻快道:“我走了!果子,就拜托你了!”
金硕珍喉头一动,千言万语,终究无语,只诚恳地答应:“你放心!”
金南俊点点头,像往常一样,迈着大步离开。走出几步,他忽然在原地一顿,又转身奔了回来。金硕珍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就忽而迎来一记重击,自己的胸膛撞上了另一个胸膛,真实地疼痛起来,本能让他想后退,可后背却被一双臂膀箍紧,让他无从可退。他抬手,想将这躯体也揽入怀间,那有力的怀抱却转瞬即逝。恍惚间,金南俊却已人在船上,发动机再次轰鸣,驾浪而去,那船上的人再也没有回头。
金南俊的身影渐渐模糊,只余衣袂蹁跹,在暗夜中,像极了一只翻飞的蝴蝶。这景象,似曾相识,金硕珍喉头一动,差点哽咽。那人身上,分明是西瓜红的底色,印满了蓝白双色的花朵。
金硕珍握紧了拳头,想要将片刻前沾染的温热留在自己的手心,然而凉风中,那热度终究渐渐消散。他别过眼睛,不忍再看。
第20章 Chapter 20
Chapter 20
韩国首尔特别市
道旁的樱花开得繁盛,有些已在渐渐飘落,落英缤纷,轻抚过他的发梢,他的肩头,他的指尖。许久没有见过这景象,田柾国一时有些忘情。忽然一声尖叫响起,打破了他的沉醉。
他回过神来,发现金硕珍已经走远,一个中年妇女正迈着小碎步向一侧的小径跑去,嘴里大喊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尖厉的声音分不清到底是惊还是喜。
田柾国提步跟上,北方干爽清冽的空气忽然涌入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终于有了回到韩国的实感。
金硕珍步中生风,径自向主屋走去,到门前的时候,才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指着偏厅对田柾国说:“这屋子是会长日常所在,不方便带你同去。你在那里稍坐一下,这里的人很周到,一会儿便会备好茶点的。”
田柾国摇摇头:“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金硕珍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里透着坚决,也没再坚持。
门被拉开,红木桌后只露出半截椅背,听到响动,缓缓转了回来。
金硕珍看清椅中之人,嘴角一动,对立在桌边的郑号锡冷冷道:“本部长,可否让我们兄弟单独一叙。”
郑号锡听到他特意压在“兄弟”二字上的重音,略带担忧地看向金泰亨。后者还在轻轻转着椅子,仿佛一个贪玩的孩子,兀自沉浸在愉快的情绪中。
郑号锡轻叹一声,退出了房间。
金泰亨笑容愈盛:“兄弟?真是好久没从你口中听到过这个词了,我的好哥哥!”
金硕珍无视了他语气中的嘲讽,直截了当道:“你在这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金泰亨笑容渐隐,“我在这做什么?当然是等你回来坐享这偌大的家业。难不成你还真准备落Cao为寇了么?”
金硕珍盯着他的眼睛,一丝不安划过心头,半晌才问道:“会长怎么了?”
金泰亨冷哼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连一声爷爷也不肯叫,真不知他这些年来养你有何用,到头来不过是一匹白眼狼!”
金硕珍心知老爷子怕已是末路,喉头一涩,低眉沉声道:“他人在哪里?”
“别费那个力气了,大半个月前就不认识人了。有这功夫,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后事吧!”
“你果然从不辜负会长的期许。”金硕珍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无论何时何地,总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我见会长一面就离开,至于后事,你自己处理吧。金家的东西,我分毫都不会取,这点你可以放心。”
“笑话!”金泰亨愤然起身,“分毫不取?连你的命都是金家给的!想走?没那么容易!你活着是金家的人,死了也得是金家的鬼。”
金硕珍闻言冷笑一声:“金社长,容在下提醒一句,令兄几个月前已溺水身亡。泰国至此路途遥远,想必魂魄也早已在尸身回来的路上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