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将话都说满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骆辰接连饮了几杯酒,萧戎才记得骆辰从前是不喝酒的,就算喝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连饮几杯。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吧。”萧戎开口说道。
骆辰却是自顾饮酒,自嘲一笑:“哪里敢劳烦萧兄大驾,如今我孤身一人再无牵挂,今次回京也不过是想再见见你罢了。”
萧戎凝眸望着骆辰那笑意所掩盖着的悲戚,眸中氤氲水汽,他双手紧紧握着酒壶,肩膀抖动着,虽压抑到了极致,可依旧听见了他的啜泣。
“发生什么事了?”萧戎问道。
骆辰终是忍不住,垂首哭出了声:“我父亲……我父亲没了,他虽好赌,却还是我父亲,自我走后他便改好了,每日外出做工养我母亲,可就在前些日子,他在码头扛包时不慎落水,没了……我母亲因着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骆辰声音悲戚,可萧戎却没有任何立场上前给予安危,只得再为他斟上一杯酒,喝醉了,便能忘记伤心事。
萧戎不动如山的坐着,眸色幽深,直勾勾的看着眼前醉成一滩烂泥的骆辰,不由叹息一声,上前将骆辰扶起,却不想骆辰却就势跌进了萧戎的怀中,靠在他的肩上。
他眼角泪痕半干,楚楚可怜,萧戎搀扶着他带出酒肆,却不想刚到门口,与一身私服的元胤撞个正着。
骆辰再往萧戎怀中靠了靠,姿态楚楚,与萧戎甚是亲密,元胤不怒反笑道:“朕不过午睡片刻,竟不知萧卿如此好的艳遇,竟有美人在侧,朕是不是不该来啊。”
“陛下你误会了,骆兄只是提及伤心事饮了几杯酒醉了,我只是想将他扶到马车上而已。”这元胤生气倒还好说,萧戎心里便还有底,可如今元胤不怒反笑的模样,却让萧戎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连解释都成了多余的。
“哦?朕来了,你便是想将他扶上马车,朕若是不来,莫不是萧卿想将他带回府?”元胤眸色一沉,萧戎便立觉不好,连忙朝着白术使了眼色,让他前来相扶,却不想这骆辰似乎就认定萧戎一般,伸手将他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元胤冷哼一声,也不与萧戎争辩,转身便上了自己的马车。
萧戎心里有些焦急,这骆辰却似甩不掉一般,便只能先将他扶上马车,由白术将他送回他现在住的地方。
太尉府的花园之中,朔月抱剑朝着正在修剪花枝的许政走去,抱拳行礼道:“启禀大人,骆辰得手了。”
“陛下真去了?有何反应?”许政停下手中的剪子,认真问道。
“陛下很生气。”朔月回答的简单。
许政勾唇一笑,眼中尽显得意:“也对,动了情的人都是善妒的,既然这萧戎是他要立的皇后,自然是不许他人染指的。”
“那大人接下来会怎么做?”朔月不由好奇的问着。
许政望着那被修剪好的花枝,凝眸半晌后才起身道:“这两日朝臣跪求无果,怕是明日,陛下便不会再有立男后的心思了。”
朔月似懂非懂,只是静静地望着许政的背影。
他永远记得那消瘦的背影在风中矗立时,只为等一个人,他心生怜悯,由怜生爱,决定护他一生一世。
去年随他前去荆州时,齐王与阿丹公主成婚当日,他是主婚之人,朔月永远记得他每开口一次,掌心便会多一道伤痕,以至于散席之后,他的掌心遍布血痕。
可他心心念念之人,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只在入洞房前来见过许政一次,询问了京中近况便转身离去,只关心他的新侧妃,与侧妃腹中的孩子,根本不会在乎眼前这个人。
朔月始终是齐王的替身,他一直都知道,可唯有在情动放纵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拥有许政。
许政的心是孤独的,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他于那个人来说,不过就是一时消遣,与棋子,只因为救命之恩,许政便甘愿为他驱使,纵使只是利用他也甘愿。
可他却又异常的清醒,他知道齐王不曾全心全意爱他,亦不肯光明正大告诉所有人,许政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外室,所以当他得知元胤为了一个萧戎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时,他是震惊的,同时也是害怕,嫉妒的。
他害怕他对齐王多年的爱意,会因为元胤的举动而支离破碎,他嫉妒为什么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他用了十几年还不曾得到。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翌日一早,朝臣们依旧跪伏于宣政殿外,跪求元胤收回立男后的旨意,而元胤也不与理会,只留在后宫,根本不去前朝。
琼花露台上,元胤独自悠闲的坐着,眺望着御花园的花圃,嗅着这隐隐飘来的桂香,手边是一壶去年制的桂花茶,带了些许的甜味,味道正好。
元胤瞧着许政远远的走来,随即朝小路子投去了眼神,小路子便立即会意,上前去将许政迎了过来。
“臣许政,参见陛下。”许政迈步上了琼花露台后,望了一眼满脸疲色的元胤,忙叩首行礼。
元胤用余光睨了一眼许政,随即眉头深锁,一副疲态的朝着许政招了手道:“许卿来见朕,还是打算让朕收回成命么?”
“是。”许政倒是毫不避讳,开口便承认了。
元胤一声叹息,忙起身将许政扶起来:“许卿啊,朕现在是骑虎难下啊。”
“陛下可是有什么事不解?”许政抬首望着元胤那副伤痛的模样,没来由的心中一痛。
元胤道:“朕喜爱萧戎,此生无他不行,朕要立他为后,许卿,朕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只想跟他在一起,为何你们就是不同意了,你们若是同意了,他便是朕的皇后,别人便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许政微愣,似乎是明白元胤话里所指,不由好奇的问道:“陛下如此难过,莫不是萧大人……”
“他见朕说服不了你们,便与骆辰旧情复燃。”元胤说的咬牙切齿,一回眸便恶狠狠的瞪着许政道:“你可还记得那个骆辰,便是当初的榜眼,朕一直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却不曾想……他们竟然如此对朕!”
元胤说的委屈,平日里有泪也不轻弹的男儿,这会儿是真的红了双眼落了泪。
原是准备了许多说辞的许政,此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陛下,既然这萧大人心系之人并非陛下,不妨陛下就此作罢,不立男后。”
“那怎么成,朕是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若是朝令夕改,如何能取信天下。”元胤连忙否决了许政的说道,一抹脸上的眼泪,随即瞪着许政道:
“许卿你说,这骆辰是不是贪图萧戎的身份,从前他是一介寒门学子,依仗萧戎才在京城中博得一席之位,如今他身为县令,只怕是也想仗着萧戎来往上爬了,这种人,朕绝不姑息!”
“陛下,或许本就是萧大人多情,一边欺瞒陛下,一边又与骆辰不清不楚,岂不是丢了皇家脸面。”许政连忙宽慰着元胤,也将一切过错从骆辰的头上推到了萧戎的身上。
元胤有些气不过,直抚着胸口顺气道:“许卿言之有理,他那副长相,又有才学,如何能不多情,朕只恨年少,上了他的当了。”
“陛下说的是,萧大人如此对待陛下,该重重的罚他才是,哪能让他做皇后!”许政也放轻了声音,听在元胤的心里似乎也没那么气了。
许政在心中不由叹息一声,这叔侄两人简直太不一样了。
一个只重权利,看似有情实则无情,一个虽为天子,却于感情之事犹如懵懂少年。
这两个人,竟然是一家人。
第107章
许政见过了元胤, 瞧见他在得知萧戎与骆辰旧情复燃时那副伤心无助的模样,便知道元胤会罚萧戎,那么男后册立一事, 只许不多时日, 便一定能打消。
这世上哪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情爱,若元胤真的信任着萧戎,便不会只瞧见骆辰倚在萧戎的怀中便会断定他们旧情复燃, 而负了自己。
到底是元胤少不经事太过自信了,这男后便是他想立就能立的么?
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元胤脸色y-in沉, 就连朝上的大臣都能瞧出元胤心事重重,态度不甚好, 便纷纷朝着萧戎投去了目光。
萧戎也是一如往常颔首敛眸, 站直了身躯,元胤的视线在萧戎身上落了一刻, 不由道:“御史大夫萧戎, 德行有亏,实在不宜再担这御史大夫之职,即日起, 由丞相魏为安暂代御史大夫一职, 萧戎则是闭门思过, 无诏不得出府。”
“谢陛下。”萧戎略微叹息一声,这才与魏为安一道朝着元胤行礼谢恩。
而元胤也不过是冷哼一声,便拂袖离朝, 全然不过这朝上众人的讶异目光,就连许政也是甚觉好奇。
元胤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只说萧戎德行有亏,罢了他的官职,然而却绝口不提立男后一事,这让满朝文武心里也都是七上八下的。
不过好歹免了萧戎的官职,想来,这朝臣们也觉得有些庆幸,这免了立男后便是指日可待了。
许政于今日在朝上所见,心里便也觉得安稳了不少,还有些许的欣喜,就连守门的小厮都道今日的许太尉比往常都要好看了。
“大人。”朔月瞧着许政回来,连忙上前迎接。
许政望着朔月那凝重的脸色,仿佛与往日迎接他下朝有些不太一样,心口跳的不免有些快,朝着后院望了去:“主人来了?”
朔月幽深的双眸直视着许政片刻,随即点头算是答应了,许政便也顾不得眼前的朔月,随后便迈开了步子朝着后院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