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琢磨,又再看看皇甫成和左天行,净涪本尊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该自认幸运。再怎么着,他也是比皇甫成和左天行要好不是?
想到这里,净涪也很应景地扯了扯唇角,小小地笑了一下。
白凌是跟在净涪身后的,所以他看不到净涪的表情,更看不到净涪那不见笑意的笑容了。
净涪没有太高兴,可要说到气愤憋闷什么的,却也没有。
整个景浩界,甚至是包括这无尽虚空外的恒河沙数大、中、小世界,多如尘埃的茫茫众生中,又有几人,不是落在他人棋盘上的棋子?
真正能够跳出一个个棋盘,成为棋手的,又有几人?
他自己实力不济,不足以跳出棋盘,也不能掀翻棋盘,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真要怨,那也只能怨自己的实力不够!
净涪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抬起视线往前方隐隐露出一角檐角的山寺看了一眼。
他不会一直这样弱的!
白凌察觉到净涪抬眸,也转了头顺着净涪的视线看了一眼。
他实力确实不比净涪,看不清隔着那样遥远距离的地方,可他心x_ing机敏,只是一转脑子,也能猜得出在那视线的尽头约莫会有什么。
白凌心中一个欢呼,脸上更是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终于不用露宿山野了!
要知道,这还是自他随着净涪踏出天静寺之后,第一次在荒野山郊处走了那么长时间。
整整三个月!
他们几乎是从秋天走到了冬天,从凉风落叶走到寒风飘雪,从静礼寺走到了如今三千里之外!三个月的时间,三千里的距离,他们就这样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一步步啊!
这会儿白凌自己回想过来也觉得心酸。
作为修士,哪怕他修为境界再低,想要跨过这三千里的距离有的是手段,也完全不需要耗上三个月的时间!可偏偏,他就需要徒步行走。
徒步跨过这三千里的山水,三个月的时间其实已经算短了的。
白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再度抬手拽了拽身上褡裢的布带,这才跟在净涪的身后转过一道拐角,踏上一条已经被杂Cao掩盖的小道。
说起来,虽然这三个月时间里是走得艰难狼狈了点,但单只看他身上越渐纯澈的灵光,也已经值了。
净涪不在意身后白凌那些繁复的情绪,他一下一下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踩着不紧不慢合乎他手上动作的步伐,往山上行进。
那是一座不高不矮不锋不钝的土山。山顶处的平地上,生有一处茂密的林木,而林木的中央,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寺伫立。
净涪领着白凌在山寺的阶梯处停步。
这是一座废弃的山寺,山门处用土砖垒成的阶梯已经爬满了青苔杂Cao,更远的地方,甚至还被野荆山藤缠了个遍。
白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地儿,真的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么?
白凌不怀疑净涪,也不觉得净涪会寻错地方,但眼看着面前的这种情况,他心里真是一阵复杂。
净涪却没什么表示,他将路上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串佛珠拨到手腕上,自己探手伸入身前的褡裢里,便从里头摸出了一把柴刀。
看着净涪的动作,白凌一时眼都瞪大了。
他甚至愣愣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再睁眼望向净涪的手。
可让他失望也震惊的是,净涪手里握着的就真的是一把柴刀。
一把柴刀!
谁能想象,出身妙音寺藏经阁,备受佛门看重,才刚从天静寺中走出的景浩界史上最年轻比丘的净涪,身上褡裢里居然放有柴刀?
说出去,谁能信!?
谁会信?
这可是净涪比丘啊!
那不是柴刀!那是柴刀模样的灵器吧?!
白凌定睛又看了几眼,甚至还闭上眼睛特意以感知探查了一番净涪手上的那一把柴刀。
当然,出于对净涪的尊重,或者说是畏惧,白凌并不敢肆意伸出神识降入他手上的柴刀仔细探查,而只是将自己的神识分布在那柴刀附近,一点点分析查探那柴刀周遭的一应气机。
但令白凌失望的是,不论是他的眼睛,还是他的神识,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净涪手上握着的,就是一把普通平凡随处可见的柴刀而已。
真的就是一把柴刀。
白凌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净涪,却没在意白凌的震惊愣怔,他一手拿定了柴刀,一手整理衣袖。
他身上穿的是僧袍。
僧袍的袖口素来宽大,不太适合干活,所以需要先整理整理。
白凌内心疯魔表面木呆地在原地站了半响,如今见得净涪动作,便也愣愣地跟着他的步骤,开始给自己挽起衣袖。
净涪不理会白凌。
他也没准备让白凌给自己开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打算。
等他的衣袖整理好后,他便握了柴刀,头也不抬,当先一步就踩上了那长满青苔杂Cao的土阶。
到得白凌回神,净涪都已经往前走了好几级台阶了。
白凌再不敢分神,忙忙地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翻出一根木棍,急步跟了上去。
净涪没有示意,白凌哪敢跟他抢活干?他甚至连抢到净涪身前,替他开路的想法都没有,只提着长棍跟在净涪身后。
净涪也不管白凌,自己提了柴刀,先在拦路的树枝、荆棘、山藤上敲打,又等待片刻,惊走那些栖息在其中的蛇虫蚁兽后,才举起柴刀,开始为自己清道。
白凌跟在净涪身后,举着长棍给他将砍落的Cao叶、枝藤扫到阶梯两边。
两人合力之下,哪怕这一条阶梯上杂Cao丛生,荆棘山藤缠绕,也还是很快清出了一条路来。
也幸而此时已到了初冬时节,阶梯上生长着的山藤、荆棘乃至树枝上的枝叶都已经落尽,只剩下些枝干在阶梯上交杂纠缠,很给净涪和白凌省了些力气,不然,他们还得更扫去落在他们身上的青叶。
清出阶梯之后,净涪和白凌终于站到了山门前。
看得出来,这个山寺早年建造的时候是很费了些心思的,所以哪怕用料都仅仅只有山石土砖,这山门前也没生出什么山树,而只是一些攀爬生长的山藤占据了一小片地界。
至于剩下的那些空地儿,却是都被青苔绿藓占领了去。
也就是山门上挂着的那一块牌匾能够幸免于难了。
白凌顺着净涪的视线抬头望去,口中不由念诵出声:“静檀寺。”
对于这些肆意烂漫的青苔绿藓,净涪是不在意的,便连那些攀延的山藤他也本也没多在乎。可是作为一个佛门的比丘,见此状况,他是有义务动手清理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就是了。
净涪扫过一眼,心中便有了计较。
但在这个当口儿,他却只将柴刀往身侧的空地上一c-h-a,又放下挽起的袖口,整理身上的衣袍。
待他整理完毕,他便站直了身体,双手合十,躬身向着山门一拜。
白凌眼看着净涪的动作,急急地将手上的木棍往地上一放,也双手合十,向着山门拜了一拜。
一礼毕,净涪便再度挽起衣袖,拎起地上的柴刀,往前走向山门。
虽然静檀寺已经败落,便连山门门扉上那只是虚虚挂着的锁眼都已经生出了铜锈,但这山门也还是闭合着的。
净涪站在这闭合的山门前,也仿佛能够看见这最后离开静檀寺的人虚虚地阖上门户,提着物什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下阶梯。
到底此间神佛显圣,这静檀寺便是再败落,离开的人也还是不敢有丝毫不敬。
净涪先将柴刀放在门槛边上,双手按在锁眼处,一个用力,推开了这一扇不知闭合了多久的山门。
山门打开,净涪张目眺望了几眼。见山寺中虽然青苔遍布,各处没有铺填山石的土地上也都是Cao木蓬蓬,净涪也只是拎起了门槛边儿上的柴刀,面色不改地跨步往里走。
白凌跟在净涪身后,视线团团一瞟,便将这静檀寺的情况看尽。
看见这静檀寺的情况,白凌脸色有些发苦,但他抬眼看看净涪的背影,还是提着长棍急急地跟了上去。
清理这静檀寺千百年来蓬生的杂Cao如何?扫尽这静檀寺千百年来积聚下来的尘埃又如何?
净涪师父干得,他也干得!
于是这一清理、一清扫,便耗尽了净涪、白凌两人这一整天的功夫。
也幸得这静檀寺不大,只有几座殿宇、一座鼓楼、一间法堂、两间云房,否则就静檀寺这时候的情况,这说是一整天其实就只有大半日的时间,可未必能够让他们搞得定。
到得净涪、白凌两人收拾整理好那些清理用的物什之后,恰恰便是晚课开始的时间。
因着静檀寺中无人,鼓楼里并没有传来鼓声。净涪是自己看了看时辰,才领着白凌去法堂的。
法堂里,刚刚清扫洗刷过的佛陀金身法相熠熠生辉,全不见早前那副暗沉无光的模样。
净涪从旁边案桌上抽出他刚刚放置上去的线香,就着旁边那燃起不久的灯烛烛火燃起,才捧着那飘了淡烟的线香转到案桌后,拱手站定。
白凌也是一般动作。
待到白凌站定后,净涪领着他躬身拜了三拜,才将他手上的线香c-h-a入那填了细碎泥沙的香炉中。
淡淡的香烟飘起,氤氲出一小片迷迷蒙蒙的烟雾,模糊了上方佛陀的轮廓,倒更显得那佛陀慈悲宽蔼。
净涪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那尊佛陀。
这静檀寺也如静礼寺、静和寺一般出自天静寺,故而这法堂上也如它们一般,供奉着世尊阿弥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