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哭过。
但此刻,眼中却有血涌出指缝,顺着他的脸颊潸然滑落。
他竟在华碧楠数到二的时候,就自己撞上了华碧楠悬在他面前的那一道寒刺,横抹而过。华碧楠一惊之下似要收手,尖刺偏了几寸,原本要抹到师昧脖子的尖刃擦着眼睛划了过去,刹那间,双目俱渺!
“玉衡座下,不曾有降,亦……不曾有……弱。”
“师昧!”
“师昧!!!”
声裂云霄。
楚晚宁亦是心下大震,他原已倾力,此刻亲眼见到徒弟自毁眼眸,血流脸庞,不由地手上一软,那阵法竟在这转瞬间猛地反噬,裂缝中狂涌出一阵灵流骇浪,竟将他整个当胸击中,震出丈外。
楚晚宁猛地呛出了一口鲜血,却自顾不暇,反手要将那法阵再补上,却是再也来及了。华碧楠一怔之下,哈哈大笑,他一把拽起师昧的衣襟,将他拉起,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
“想不到你竟这么有用?这样看来,若是杀了你,反倒可惜了。”
“华碧楠你要做什么?!”
华碧楠不答,只瞥了薛蒙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转向正在迅速裂开的黑色神秘结界,笑道:“这阵法合了那么多人的心力,总算是要开了。诸位道门翘楚,英杰好汉,此阵乃是华某生平第一次开启,聊作尝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可并不清楚。”
他说着,驱剑迅速俯沉,带着师昧,朝招魂台的甬道口疾掠而下,消失于甬道前时,他朝众人抛落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就留在这里,好好玩玩吧,这蛟山宏伟,用来当埋骨之地,也不失于一桩美事了。”
几乎就在同时,天空传来振聋发聩的巨响,那阵法犹如泼染于宣纸上的墨,迅速洇开,竟在眨眼间吞噬了大半天空,连月亮都被掩盖在暗沉沉的黑色后头。
“怎么了!”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是鬼界天裂吗?”
“可是鬼界天裂不是这个颜色的!”
方才打得不可开j_iao的众人此刻竟又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全都警觉地仰头看着那黑魆魆的天幕裂口。
这或许已不能叫做裂口了,招魂台上方,一大半的天穹都已皲裂,深不见底的黑暗处隐约传来沉闷而急促的震动。
黄啸月脸色蜡黄,鼻翼翕动:“这是……这后面有什么巨怪要出来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墨燃一马当先,手持见鬼立在最前面,忽然,一道惊雷自夜幕划过。
轰隆隆——!
天雷空破!
“裂开了!!”
“后面有东西!有东西出来!”
“是厉鬼吗?!”
薛蒙见墨燃和楚晚宁离那黑暗裂缝太近,猛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着自己的堂哥和自己的师尊就要跑过去,可他却被薛正雍拽住了,紧紧拉到了自己身后。
“爹!”
“别过去,站在这里!”
“我不要!我要和师尊,要和我哥在一起!”
薛正雍眼神竟是从所未有的凌厉,他不容置否:“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
剩下的话犹如枯枝断落,他怔愣着没有再说下去。
薛蒙哭了。
几乎是嚎啕着地:“爹,我要去帮他们,师昧已经被带走,我不能再躲在你身后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受伤了!求你了!!”
薛正雍还未应答,那漆黑的阵法中间嘶嘶冒着青烟和雷电,只见得那里面有一层滚滚烟云汹涌而来。
离得近了,竟发现是一群身着黑衣,覆着假面的修士!
他们踩着佩剑,凭虚御风,自雷鸣电闪中从天而降,一群群一个个,看不出门派,也看不出来路,为首的男子披着绣着金丝银线的华贵斗篷,戴着帽兜,也用一张银灰色的狰狞面具覆盖住脸庞,他负手立在空中,八方风动,云气聚合,纵是一言不发,都有着不可估量的腾腾煞气。
“这到底是什么?”
薛正雍惊呆了。
其他见过世面少的,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茫然地望着天穹。
是鬼吗?
但是不对,没有这样的鬼。
从黑云之中御剑而出的人越来越多,几十人,几百人……最后乌泱泱立于云霄上,竟和地面上的修士不相伯仲,近千人!
薛正雍栗然,半晌聚气喝了一声:“阁下究竟是人是鬼?何不自报家门?!”
“……”为首男子转动眼珠,目光落在薛正雍身上的时候,竟似有些意味深长。
“说话呀!你听得懂我们在讲什么吗?”薛蒙也跟着喊道。
男子没有多言,顿了顿,抬起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凝顿于空中。
而后,一挥而落,言简意赅。
“杀。”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情敌的情敌一号终于出场啦,聪明滴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啦,明天给他正脸~
第233章 本座想换标题就换!任x_ing!
刹那间那些黑衣覆面的修士从云端齐齐御剑俯冲,犹如争抢啄食的鸥鹭,朝着下面伤亡惨重的阵营袭去。
墨燃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作为前世的踏仙帝君,这些人被珍珑棋子所掌控的气息实在太多明显,这些棋子做的j.īng_湛、完美、实力雄厚,和徐霜林做的那种半吊子完全不同。
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墨燃几乎是悚然回头,对那些完全没有领教过珍珑棋真正厉害的人吼道:“跑!!”
他紧紧攥住身边楚晚宁的手腕,又一把拽起跪坐在地上的姜曦,一路上推搡着众人,瞳孔急剧收缩着。
“跑啊!快离开这里!快离开招魂台!别留下!别打!打不过的!!”
不用他说更多遍,在第一个棋子落地挥剑时,众人就惊觉了他那骇人的实力,纷纷朝着甬道处拥去。
跑在最前头是胆小如鼠的马庄主,他第一个赶至甬道的石门处,然后停住了。
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一个叠一个都跟着停下了脚步,东倒西歪撞在一起,有人怒吼道:“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马庄主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恐和哭腔,从漆黑甬道的最前方传来。
“关、关上了……”
“什么关上了?”
“华碧楠逃出去的时候,把石门关上了……”马庄主说着,脚一软,噗通一声绝望地跪坐于地,已是满面是泪浑身筛糠,“这是蛟山之石,一旦闭合,没有南宫家族的血液,是……肯定打不开的啊。”
有人急着道:“南宫驷虽然不在了,但还有南宫柳啊!他那位被做成珍珑棋的爹不是还在山上吗?他人呢?”
“在前殿,觉得他没用,根本就没有把他带过来……”
绝望弥漫了整个甬道,黑暗的气息简直浸透了他们的骨髓。
“怎么办啊?”
“出去硬拼吗?”
外头仍有不明所以的人在朝里面挤,还有更多挤不进来的人,就只能硬着头皮在背据出口,和天裂中出来的神秘棋子们大打出手。
昏暗中,黄啸月忽地大吼了一声:“让我过去!我能开这大门!”
他奋力把众人挤开,犹如一条洄游途中气势汹汹的鱼,一路闯至石门前。
马庄主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茫然道:“黄道长?”
“让开,让我来!”
“可你姓黄啊,你又不姓南宫……”
黄啸月不理会他,金刀大马闯来,他挥开宽袖,所幸他还留着一点南宫驷的鲜血,原是为了去偷开宝藏密室而偷偷存下的。他还特意给血迹施了点法咒,不让它立刻干涸凝结。
不过这法咒持续不了太久,此刻他也不禁庆幸这一切惊变的发生之在转瞬之间,但愿这血还有用。
黄啸月拿自己那只枯瘦老手在断石上狠力按下。
甬道内果然传来了魔龙缥缈的声音:“所来者,何人?”
心跳砰砰。
黄啸月道:“儒风门第……第七代源血宗亲,南宫驷,拜上。”
凝顿片刻。
那魔龙沙哑道:“惘离……恭送……主人……”
“轰——”
石门降下,黄啸月第一个出了甬道,后头江东堂的弟子陆续跟上,马庄主连忙一咕噜爬起,举手仓皇道:“等等我!我出来我出来我——”
一把剑却抵在了他的胸口。
马庄主脸上一滞,愕然抬头:“黄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黄啸月冷笑道:“方才中了钻心虫时,我与诸位的阵营就已对立。若是此刻放了你们出去,恐怕r.ì后战乱平息,要找黄某算账的人会如蚁排衙,黄某老了,折腾不起。”
马庄主惊恐道:“不不不!你要做什么!你别胡乱!有话好说!哎呀寻什么仇呀,都是要做生意的,黄道长快放我们出去,桃苞山庄的货品以后给贵派统统半价——不,半价的半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