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了一会儿,说:“别杀他。”
墨燃悚然抬头。
杀?
这些人从前打他骂他,欺辱他,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杀”这个字,能从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
他一时有些茫然,甚至无法反应过来。
念公子道:“把他关到磨坊里去。”
“……”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而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首先反应了过来,他眼睛发亮,鼻孔还流着浓涕,脸涨得通红,尖声道:“好,好!好主意啊!”
陆续又有人明白过来:“啊!原来是这个意思!还是阿念厉害!”
这些人原本盯着墨燃,像是盯着有着血海深仇的死敌,但此刻一双双眼睛落下来,却犹如快要饿死的狼群盯着一匹肥美的羔羊。
墨燃被不由分说地推进了磨坊里。
他先是锤门,挣扎,可是门很快被堵死了,磨坊里也没有窗,只有褴褛的yá-ng光从破漏的木板缝间透进来。
墨燃喊道:“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外头有人在嚷道:“去报官!快去报官!”
“快,快!我们在这里看着,走几个脚程快的,快去报官!”
墨燃喊了一会儿,锤了一会儿门,发现怎么也喊不开锤不开,便放弃了,他呆呆地回过身,借着昏暗的几缕暮光,看到了屋里横躺着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孩。
有些面善,后来想起是东街卖豆腐那户人家的闺女,念公子这段时r.ì一直在纠缠人家。
这个女孩子衣服已经都被撕碎了,青涩赤·裸的胴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手脚都是摊开的,身上青紫斑驳,私密处更是一片狼藉……
她是被这群畜生凌·辱至死的,死的时候眼睛还睁得滚圆,脸颊泪痕未干,双目空洞无神,紧紧盯着墨燃的方向,盯着门口。
墨燃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才猛地惨叫出声,背脊砰地撞在门板上,他瞳孔收拢——终于明白外面的那些人做了什么,要做什么了。
原来,念公子对着姑娘多次示好不得,便心生歹念,他知道这姑娘是个软柿子,家里头没什么背景,好捏。就和几个伙伴把人赚到磨坊里,轮番玷污了她。这姑娘身子羸弱,那伙混账又十分粗暴,结果做到一半,姑娘就死了。
墨燃喃喃道:“不……不!!”他反身,开始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开门!开门!不是我!开门!”
仿佛听到他的哀求,磨坊的门蓦地开了。
墨燃想要冲出去,可是双手却被这群少年粗暴地摁住。
为首的是念公子,他心狠手辣,说道:“差点忘了,做的像一点。”
便指使着伙伴,把墨燃的衣服扒光,又在那姑娘身上沾了些血迹和粘液,抹在了墨燃身上。
这过程中墨燃一直在哭,在挣扎,可是这群少年的力道太大了,求生的渴望更是压过了一切,他们眼里闪动着野兽般的幽光,这个孩子的哀求也好,哭诉也罢,他们统统充耳不闻,甚至有个人在被墨燃咬了一口之后,还抬起手猛地扇了他好几个巴掌,恶狠狠道:“你他妈的闭嘴,你就是杀人犯!强·暴犯!这么多人佐证,你还能说得清?!”
“不……不是我!不是我……”
可是再怎么反抗又能如何?他们把他身上抓的青一道紫一道,丢到磨坊里,和那个死去的姑娘赤身裸·体地锁在一起,然后贼喊捉贼,上报官府。
墨燃有口难辩,在衙门里被当庭重责三十大板,打的皮开r_ou_绽,血r_ou_模糊,然后收押监牢,等待最终宣判。
同监牢的犯人都讥笑,谩骂他,有女儿的几个囚犯听说了他的行径,还不由分手地殴打他——有人甚至想要强暴他——还是牢头不想让事情闹大,他们这才作罢。
墨娘子当夜就来了,她心里早已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本也恼恨儿子不争气。
但那又怎样?
她这个当娘的,永远袒护自己的孩子。
她生怕开堂审理时,官差会秉公详查,万一查到了她家墨念头上,他们母子俩还怎么跃上枝头成为凤凰?包打听先生的函书都已送出去了,死生之巅就要派人来接他们了,她等了这么多年,熬白了鬓发。
荣华也好,地位也好,都是她和她的孩子应得的。
她不允许出任何的差错。
所以,她披星戴月赶来,给牢头和官差都塞足了钱两,央求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揽在墨燃一个人身上就得了。
但大抵是因为良心不安,墨娘子贿赂完之后,又来了监牢看望了墨燃。还给墨燃带了一碗红烧r_ou_。
“没有毒,我不会下毒害你。”
墨燃缩在角落里望着他,一双黑到发紫的眼眸里闪着困顿与无助,哀伤和痛苦。那种即将被屠杀的牛羊猪狗,都是这样的神情。
害怕,难过。
但却也有着绝望之后的驯顺。
墨娘子忽然觉得心脏有些战栗,有些抽拧。
她为自己这种情绪感到惊愕与畏惧,她倏忽起身,压低声音,狠了很心,说道:“反正,你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虽然可怜,但是你死了,没有人会伤心的。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也该到你还我恩情的时候了。”
“……”墨燃没有吭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墨娘子咬牙道:“这一碗烧r_ou_,就当是给你践行了,你吃了,九泉之下,就不要怨我……我也没得选择。”
言罢,裙裾翻飞,转身远去。
墨燃这辈子没有吃过红烧r_ou_。
如今面前有一碗,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没有吃。他把碗倒扣在地上,卤汁横流,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想到了那个姑娘身下流淌的血液,他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便背过身,扶着墙剧烈呕吐。
他吐不出什么。
他是个一天只有一张饼吃的人。
饼早已消化殆尽了,他呕出来的只有酸水。
那天晚上,他无法入眠。他浑身的鲜血结成了壳,血壳子又渐渐变得脆硬,一碰就像铁锈粉末一样,蜕落在地。
他在牢房里,不和其他犯人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他就一个人,蜷缩着,一个人,慢慢地想通了很多事情。
在那个昏暗肮脏的牢房里,在那个弥漫着酸臭味和红烧r_ou_香味的一方囚室里,老实巴j_iao的墨燃死了。活过来的,是令整个凡修界闻风丧胆的踏仙帝君——最初的样子。
后来八苦长恨花催生的滔天仇恨,缘即于此。
第262章 【天音阁】折子戏落
湘潭牢狱陈旧简陋, 第二天一早,墨燃趁着提审同监犯人的时候, 偷偷跑了出去。重获自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回到醉玉楼。
一进后院, 就看到阿念身着黑色道袍,洋洋得意地立在晒场中心。
他闯下的祸事, 就和从前任何一次一样, 都有那个叫墨燃的孤儿替他背着,他笃信自己已无恙。
——
“反正你是个没爹没娘的, 死了也没有人会难过。”
“我养你这么多年,是到你还恩的时候了。”
这是他们把一个无罪之人送上绞架的理由。
冠冕堂皇,中气十足。
墨燃站在y-in影中, 站在暗处,看着潇洒自如, 一身轻松的念公子。
哦, 原来有人疼, 有人爱,有母亲呵护着, 就是这样子吗?
天塌下来,都有人挡着。
只有自己是死不足惜的。
墨燃望着他, 望了很久。
念公子已经买了道袍, 做了修士打扮, 等着母亲把醉玉楼盘掉之后, 启程去下修界当自己的小少爷。此时,他正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舞剑,旁边围了群少年,正是栽赃墨燃的那伙同党。
“阿念好剑法!”
“真是有气概,你去了下修界,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剑仙!”
“你伯父的那个死生之巅,好像这两年很厉害的样子,你过去可有福享啦!别忘了我们这帮兄弟!”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阿念,你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咱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好事坏事都一起替你担着,就连豆腐坊那个小婊子的死,都——”
阿念此时已经把自己地位看的很超然,无法再允许别人提到他强辱少女的污点,一听那人这样说,立刻把剑刷的一指,点在那人喉尖,怒道:“豆腐坊那姑娘的死是墨燃干的,当r.ì我们亲眼所见,他禽兽附身,丧尽天良,非礼了她——这些话,要说几遍你才会记得!”
那人被剑指着,瑟瑟发抖,连忙道:“是,是……是我记x_ing差!我说错了!”
其他人忙赶着给阿念消气:“都是那个墨燃,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对对对,强辱民女,先j-ian后杀,我们都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掉他那张妖魔嘴脸。”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加深着自己编出来的谎言,某些人就是这样,谎话讲了千百遍,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他们越说越觉得正气凛然,越说越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阿念大笑两声,刷刷舞了朵剑花,朝着晒场杵着的稻C_ào人劈斩数剑,把稻C_ào人砍倒在地,拿剑指着C_ào人,意气风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