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当着陆檀的面再咬下一口,才喜滋滋道:“不行,小源给我带过来的。”
第27章 入学(五)
书院的钟声再次敲响三下,此时谢宣已经带着自己的包袱在课室门口等李之源了。鹿鸣书院向来标榜自己是择优录取,入学试题的难度自然是不言而喻,一般的考生若是经历这么一场磨难,出来怎么也得哭丧着脸。于是当钟声敲响之后,李之源第一个欢天喜地冲出课室,奔向谢宣的时候,周围的学子们纷纷摇头叹息:多俊俏一个小孩儿,可惜被测验逼疯了。
谢宣将包袱背在背上,双手稳稳托住了狂奔的李之源。“这么开心,入学是十拿九稳了?”
李之源从脖子里掏出谢宣给的玉佛,在他跟前晃了晃道:“哥哥这佛像还真灵,我昨日才求了希望考个自己会的,今日考的果然与哥哥前些日子让默的相近。这次肯定没问题了,等到放榜,我便又能与哥哥一起了。”
谢宣但笑不语,牵了谢宣回李府。
李之源那日的话不假,谢宣虽是帮李之源作了文章,却是按照他的年纪估摸着来写的,在成人看来还是漏洞百出,不过却是一篇思想完整的文章,对于一个八岁的孩童来说,足以。所以三日后放榜,李之源自然榜上有名,顺利进了淮安山上的鹿鸣书院。
李之源入学的日子与谢宣返回书院的日子相撞了,所有人都高兴,毕竟这样谢宣能照看着李之源,省心;李恒也不用来回跑,方便。有谢宣带着,李之源的入学进行的异常顺利,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李恒站在李之源的小床边,看着屋子里井然有序的一切,和两个懂事的孩子,不知怎么有股嫁女儿般错觉,欣慰中带着些不舍,于是暗自决定要多留一会儿,陪陪两个孩子。未曾想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不可或缺,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起去用饭的话就被两个小鬼下了逐客令。
谢宣:“一切已经收拾妥当,李伯伯连日劳累,不如早日回去歇息。”
李之源:“是的,父亲。”
李恒:“不累不累,你们可饿了,我带你们用饭?”
谢宣:“不劳李伯伯费心,早上吃的晚,此时还不饿。待会儿小源若是饿了,我便带他去饭厅。”
李之源:“是的,父亲。”
谢宣:“今日来送孩子的家长太多,趁着现在时候尚早,李伯伯早些回程,方便些。再耽搁,怕是赶上了挤的时候,可就大大不妙了。”
李之源:“是的,父亲。”
谢宣:“李伯伯放心,侄儿一定照顾好小源,不让他冷着,饿着。”
李之源:“是的,父亲。”
李恒一时无话,犹豫着说了句:“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之源:“父亲,您再不走又赶不上回去与母亲和妹妹用饭了,母亲定会生气的。”
李恒摸摸鼻子,一时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怀着满腔的怪异走了。
李之源万分期待李恒的离开,因为李恒在的时候他总有些束手束脚,稍微做点儿什么,李恒都会管。谢宣就不同了,这几个月下来,李之源是摸清了谢宣的命门,只要是他说的,谢宣几乎是没有不答应的。于是此时,李之源又扯着谢宣的袖子道:“哥哥,书院送来的帖子说入学时要交一份《史记》的抄写,我这几日光顾着陪你玩儿了,一个字没抄,不知哥哥能否......”
谢宣刮了李之源的鼻子,直接道:“能。”
李之源正准备欢呼雀跃,只见谢宣就摆好了桌椅,将他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又拿出砚台加了水开始磨墨。李之源困惑,望向站着的谢宣,诧异地叫了声:“哥哥?”
谢宣抽了支狼毫,用水淘了笔,蘸上墨汁,递到李之源跟前,笑道:“帮你研磨罢了,小事,哥哥当然能做到。”
李之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拿着笔,充满幽怨地开始抄书了。
本以为抄书便是最糟心的事,结果当林恒志带着他的家的奴才出现在这间屋子的时候,李之源觉得仿若世界都黑暗了。不仅仅是李之源,谢宣也是眼皮一跳。
林恒志是跟着自己爹来的,所以此时虽然有些怕谢宣,却还是挺直了腰杆。谢宣便难以心安了,上一次那一招是教训了林家兄弟,原意是让两人心生恐惧,以后不会主动靠近李之源,找他麻烦。如今这场景竟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谢宣也无从解释,哪里就会这么巧了,上一世明明两位林家少爷都不在鹿鸣书院,这回却是聚齐了,心头当时便想:难不成林隙已经成了逸王爷手中的活子,难不成这天下这么早就要变了么?
心中厌恶至极,表面功夫也要做到十足,谢宣带着李之源与林恒志与他父亲微笑问好,然后抱上笔墨纸砚,带着李之源回了自己的住处,毕竟谢宣是怕了,万不敢留这小猴子一个人在那群豺狼堆里。
两人进门之时,就见陆檀捧着本书望着天在看。
“哟,大才子回来啦。还带了这么个小东西。”陆檀一见到谢宣便异常兴奋,“不可思议,难以想象,震撼,太过震撼,谢老弟你可知道方才谁来过了?”
谢宣答:“不知。”然后带着李之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帮他重新铺好笔墨纸砚。
“陶宪之,陶宪之!就是那皇子陪读陶家二公子陶宪之!”陆檀语气十分夸张,动作表情更是自带两分浮夸,“你知道他来做了什么?”
谢宣:“不知。”
“他来送书给你!那位冷艳著称的陶大公子竟然特地跑来给你送本书。”陆檀将手中拿着的书晃了一晃,“你瞧瞧。你又知道他为何要送书给你吗?”
谢宣:“不知。”
“第一次测验,你是甲子,与陶公子同台竞艺,你竟然是甲子!”
“哦,知道了。”谢宣不甚在意,这成绩本就是意料之中,倒是李之源十分感兴趣,手中抄书的速度放慢了不说,还写错了一个字。就是这个错字反而入了谢宣的眼,谢宣十分严肃敲了敲桌子,道:“抄你的书。”
第28章 入学(六)
陶宪之亲自送了书来,是为约他私下在后山见上一面。
谢宣如期赴约,陶宪之已经在后山凉亭中沏上一壶热茶。
“谢公子能来,陶某感激,薄茶一杯望公子莫嫌弃。”
谢宣双手接过陶宪之递上来的茶一饮而尽:“谢陶公子厚待,不知公子今日相邀所谓何事?”
“前几日问了夫子,谢公子三月十四的生辰,比我长了两日,你我同窗一场,不必生分,在下想叫公子一声谢兄,不知会否唐突。”
“在下不才,不过是个称呼,陶兄随意些。”谢宣心头狂笑,倒是想不通这一世是怎么了,这两个人物都争先来与自己称兄道弟,难不成重生一次还改了命格。
“如此甚好。此次相邀便是前几日去夫子处看了谢兄的文章,不得不说印象深刻。谢兄竟然对《九章》与《公孙龙》都有此独到见解,想来平日里涉猎颇广。在下自愧不如。”
“不过是碰巧看过两本闲书,钻了个空子,得不了这般夸赞。倒是陶兄大名如雷灌耳,皇上亲赐入宫腰牌,皇子身边的陪读,能与陶兄同窗,乃三生有幸。说起来,倒真有一事疑惑,不知......”
“谢兄是说我来书院读书的事吧。”陶宪之语气轻松,“想来书院同窗都有这般疑问。家父说我在皇宫里陪皇子们读书学的是一家之言,治国之道,于我并无大用。我们这等人,将来是定会入仕,做臣子就得有臣子的样子。在下不才,来书院并非为了大道而是习得如何做个合格的臣子。”
陶宪之如此诚恳的回答让谢宣始料未及,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时无话,倒是陶宪之满不在意,继续道:“听闻谢兄是沧州人氏,年纪轻轻只身远走他乡,此等胆色令人敬佩。”
“不过是形势所迫,算不得有胆色。”谢宣惊讶,陶宪之居然查过他。
“不知谢兄在京中可还住的习惯?若是不惯,大可告诉我,力所能及定当在所不辞。”陶宪之说话间又与谢宣添上一杯热茶。
“如此甚好,在下先谢过陶兄。”陶宪之约他之前已经打探过自己了,这样一来,这场谈话便决然不是简单的讨论个学问。陶宪之既然肯坦诚相告自己学臣子之道的,怕不是为了将来的君主做谋划,想挑些个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可是谢宣仍是想不通,若陶宪之这般早就开始谋划又怎会在上一世放弃入仕。
谢宣来了书院一月,风平浪静,而这样的状态在短短几日间完全扭转。一是那日陆檀帮谢宣打架,还宣称与他乃八拜之交,让人慨叹谢宣好手段,这么短的时间竟攀上了这等贵人。第二点便是那次测验的名榜并未正式公布,谢宣是甲子的消息却像是c-h-a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书院。从前还对这个半路出道的c-h-a班生有所怀疑的,如今再见都带了两分恭维的色彩。
谢宣对这些名头倒不甚在意,说到底他一个三十岁的人了,与比自己小一半的孩童比做文章,赢了他也不觉有何光彩。自打李之源入学,他一颗心便悬着,原因无他,李之源跟林恒志做舍友这事儿,实在放心不下。为此他不惜放下面子,找胡夫子请他疏通疏通,答案却是这一次学生招的太满,实在没有空床了,若是想换,也得等到明年。
李之源自己倒是不怕,自上次谢宣与林家兄弟闹那么一场,他与林恒志的矛盾便再次激化,反正在书院中,没父亲劝着,他也不惧,拍着胸脯跟谢宣保证:“哥哥放心,他若是敢使坏,我保证不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