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父亲,儿子不认。”陆檀斜眼瞥了萧战,“梓君侯家大公子欺辱同学,先是恶语相向,言词侮辱,后来更是仗着自己习武,打伤别人。孩儿从小听父亲教导,习武不是为了让百姓惧怕,而是为了保护无法自保之人,受人敬重。孩儿出手,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只会武力镇压他人的匹夫,并未伤及任何不会武功的同学,望父亲明察。”
“陆檀你说谁是匹夫?”萧冀一听这陆檀口中所言与自己儿子所讲完全不同,即使无条件站在自己儿子这边也是面上无光。“人说宁侯府出来的都是人杰,呵,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话来的人杰当真是让人长见识了。宁侯世子果然好教养啊。”
“回萧伯伯的话,我宁侯府的后生自牙牙学语起便有先生在府中授课,学识规矩,萧伯伯若是有需要,大可问父亲借过那几位先生去。”
“檀儿,不得无礼,跟你萧伯伯说话该是什么样子?回去抄十遍家规。”宁侯发话,陆檀自然收敛。
“萧兄莫怪,我侯府上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自然骄纵了些,方才说话失了规矩,望萧兄见谅。”
萧冀稍微收敛两分怒气,微微侧身,手背在身后,似乎仍不满意。
“萧兄方才问的事,犬子已经答过了,要说这事,我也知晓几分。据夫子讲,前些日子萧大公子在书院带着人拦了一位新入学的寒门子弟,恶语加身,难以入耳。吾儿莽撞,见不得萧大公子恃强凌弱,才仗义出手相助,没曾想伤到了萧大公子。说来确实是府上考虑不周到,你我两家相识这么多年,吾儿伤了萧公子,我自当派人送些精细的药去。只是那段时间,整日陪在皇上身边探讨这城中府兵安置一事,抽不开身啊。萧兄你也知道,我们做臣子的,能得圣上赏识,自当殚精竭虑。这样,我立马让府中的人去清点一番,寻摸些顶好的药材,待会儿萧兄吃完宴席,让人给萧兄送回府上。”
“陆奕衡,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梓君侯听完宁侯的说辞,更是冒火。那府兵一事,他与宁侯明争暗斗,最终却还是被宁侯得了,此刻还拿出来炫耀,无异是在羞辱他。
“欺人太甚?”宁侯笑了,周身的寒气却是愈发重,只见他起身,徐徐两步踱到梓君侯跟前,“令公子恃强凌弱,你可知他欺辱的是谁?是李侍郎家的侄儿,李侍郎夫人与我夫人姐妹一场,这李家的孩子,我是准备大寿之时收做义子的,萧公子伤了李家的人就是伤了我宁侯府上的人。我念及公子年纪尚轻,平日里萧兄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便压下此事,只想着息事宁人,说到底,最后我儿也没吃亏。萧兄倒好,今日我寿辰,带着令郎上门讨伐,若不是这事我早已知晓,今日我儿怕是免不了当着诸位同僚的面受我一顿责骂。萧兄倒是说说,究竟是谁在欺人?又是谁太甚?”
宁侯从来就不是好惹的,平日里不与梓君侯争不过是顾念到皇上,今日在自己府上遇到这般糟心的事儿,便没必要忍下去。梓君侯脸色发青,今日这场自己无疑又输了,只能拂袖,带着自己儿子走了。
一事毕,一事起。方才宁侯说了今日要收李家小子做义子,便是真的要收。当着诸位的面让人端了茶来。李之源一时有点懵,这事儿之前可是从未有人跟他提过,谢宣在一边捏捏他的手,告诉他让他过去奉茶,他才颤颤兢兢端着茶杯,跪下,奉茶给宁侯,叫了声义父,宁侯就势将头先把玩的玉如意给了李之源,便算是礼成了。
宁侯收的义子是李之源,当晚谢宣与李之源被一同留在了侯府上。李之源躺在侯府厢房中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抱着那玉如意不肯撒手,是不是拿着蹭蹭谢宣的脸,问:“哥哥,是不是很舒服?”
谢宣从书院回李府后,便搬去了厢房,如今正是两月都未与李之源同床了,冷不丁这么在一起,莫名觉得暖心。“舒服的很,过些时日日头大了,你便枕在上头睡觉,舒服。”
“这是如意,又不是玉枕,再说了,这东西一定贵的很,回去便要交给娘收着。”李之源抱着如意翻个身,“哥哥,你说侯爷为何要收我做义子呢?”
“当然是因为小源聪明活泼,有喜气儿,侯爷见着了喜欢。”谢宣没换衣服,隔着被子侧躺在李之源身边,看着他。
“那哥哥喜欢我吗?”李之源冷不丁冒了一句,然后盯着谢宣,让他不能有丝毫的机会躲闪。
“喜欢当然喜欢。”
一场夜话终于结束,谢宣听见外头更夫敲响了一更天的响声,悄悄起身穿上了衣裳,打开门,外头正有一人在等他了。谢宣内心平静,跟着那人绕着侯府走了些时间,到了间屋子,一打开,侯爷跟世子都在。
“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无须多礼。”宁侯拂袖,示意谢宣起来。“今日檀儿想必已经带你看过妙语楼了,小哥儿觉得怎样啊。”
“回侯爷,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侯爷慧眼如炬。”谢宣恭维道。
“嗨,哪什么慧眼,实话实说那妙语楼就是我陆家的私产了。早年祖上跟太|祖打江山的时候到过一些番夷之地,得了些记载异域香料,建筑,服饰的书籍,之前放着没动。我这儿子太皮,发现了这些东西便日日想着用其生财,说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说,我诺大个侯府养不起他怎么的?他x_ing子倔,不过脑子倒灵活,妙语楼竟真被他开了起来。不过你也知道,太|祖的规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是不许增设私产的,特别是做到我们这份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想找麻烦。老夫啊,拗不过自己的儿子,却也不想这么折进去,按我来看,本想着找个亲信来做,他偏偏不信那些人。吾儿自小主意便多,他千选万选就是要你,就是不知你可愿意了?”宁侯说的坦诚,语气也亲切,若不是下午亲眼见着他与梓君侯呛声时的面不改色,谢宣怕是真的要以为这就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了。
“在下身份卑微,有何能做的,请侯爷明示。”谢宣道。
“卑微什么呀?不是说好了八拜之交吗?”陆檀没忍住,“得了,我父亲好说话的很,老弟你无须这般拘谨。实话告诉你,这妙语楼现在是在我娘亲弟弟名下的,但那人小家子气不说,心思还多,我觉得靠不住,一看就是想找机会抓着我们家的小辫子将那楼据为己有。不过无妨,妙语楼那种东西不值钱,真正值钱的是我摆在里头的东西,你倒是想想,如今这年头最好赚的就是各位夫人小姐的钱。妙语楼不过是个途径,只要让各位小姐夫人知道这些人是被楼中姑娘的装饰吸引,自然引得人争相购买,如今前半段,我们已经做到了,就差名正言顺将那祖传的东西搬上来。”
“世子,谢宣有一话......”
“你是不是要问为何偏偏是你?”陆檀抢过谢宣的话。
“是。”
“那我便认真告与你知。其一,你身世符合我设想的故事,这想法我也是近两年才想出来的,我查过你,身家清白,却又是个可怜人,适合做那种卖了祖产出来闯荡的少爷。其二,我敬重你的品格与人才。能让胡夫子开后门的人文采出众自然是无话说,我却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压过陶宪之一筹,好才华;再来,当日第一次带你上妙语楼时,你目不斜视,甚至显出两分反感,与京中纨绔相去甚远,好品x_ing;更有当日我与你并非挚交,萧战与你为难时,你却不卑不亢,此等气节,好风骨。”
谢宣想到这种种巧合竟被误解成这个样子,被陆檀夸的有些心虚,赶紧自谦道:“哪里哪里,陆兄谬赞。”
“老弟你别谦虚,我看人绝不会有错,这事十拿九稳,这生意要做起来还得找工坊,正好等到明年你十四可以单独开户的时候,我们便能一举成事。”此时的陆檀意气风发,正如上一世惊鸿一瞥所见,翩翩少年郎不过如此。
第31章 祸端(一)
自那晚定下在京中开铺一事,陆檀便更多了些理由找谢宣出书院去。店铺选址,工坊招工,事无巨细都要跟谢宣商量,于是谢宣不得不白日里顶着黑眼圈应付夫子,晚上被陆檀拉出去,监督各项事宜的进程,顺便认人。如此繁忙的行程下,谢宣自然不太顾的上李之源,李之源轻松不少,却不甚开心,好不容易逮到谢宣问一句:“哥哥近日何故忙成这样?”谢宣却只能摸摸他的脑袋,哄他两句。
转眼过了两月,日头渐热,书院放了十日长假让众人回家避暑。休假前几日,陆檀每日都是一大早就来李府将谢宣接走,夜深露重时再给送回来,即使李恒心中大抵猜到侯府看重他这侄儿,还是觉得有些过分了,他怕谢宣分不清轻重,为了眼前蝇头小利丢了前程。而李之源这两月在书院只跟谢宣堪堪碰上几面,虽然谢宣总是托同学带些小食给他,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好不容易放了长假回到李府,却更是一面也见不上,竟还不如书院,李之源心头不大舒爽了,而这份不舒爽在七月初七这天爆发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人说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这一天也恰巧是李之源的生辰。李之源早早起身还未来得及擦脸就跑到谢宣的厢房去,想说趁着时候尚早,讨个好彩头,结果一推门,房中空无一人。再问问院中的丫头,才知今日陆檀来的竟是比往日都早,谢宣早已走了。
李之源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院子,安麽麽此时正端了碗寿面,看到李之源回房,便贺了他生辰喜乐,又道让他快些过来吃面。李之源吃面时委屈极了,明明前几月谢宣对他是千依百顺,恨不得无时无刻跟他在一起了,他心说自己有幸,终于平白得了这么一个好哥哥。怕谢宣厌烦他,便也想着日日对谢宣好,有好吃的总留着他的那份;他让自己做的功课,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做了;想着那哥哥读书好,将来定会入仕,当日在菩提庙中得了东珠也马上给他。结果倒好,这么好一个哥哥偏偏一入学就被那宁侯家的世子拐走了,说到底,自己已经认了宁侯做义父,也算半个宁侯家的孩子,那哥哥怎就偏心成那样,只跟一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