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坊被人找茬,李之源与林恒志打架,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谢宣也开始反思,明德坊最近确实风头太盛需要收敛,而他下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入仕,否则对待林隙的诸多刁难,他根本无从招架。
谢宣决定韬光养晦,只是知会了黎永一声,黎永了解内情,又觉得不放心,干脆将那两个暗子给了谢宣调遣,以备不时之需。谢宣全心全意做个安安稳稳的小商人,明德坊生意再好也不再开分铺;账上钱银再多,也不置办一处宅院,如此总算从风口浪尖退了下来,在《京都百家公子名录》上的排名也是一落千丈。
林隙挑不出谢宣的错处,便对李恒挑三拣四,四处找李恒的错处。李恒本就不是爱把情绪带回家里的人,可日日在礼部受气自然心中也不舒爽,谢宣看在眼里,只能平常多买些小玩意儿回去哄长辈开心,或是抽出时间陪李恒喝茶,开导开导他。长此以往,李恒心头自然明白谢宣是为了他好,便也想通了,无非就是个忍字。
嚣张是一年,隐忍又是一年,再翻过一年的春日,正在新年里,宫中忽然传出消息:祁妃崩逝,三皇子被封英王,赐封地,西南沧州,鄞州,正月十五便举家南迁。
谢宣是在黎府中拜年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倒不觉得意外,这三皇子两世都没有逃过外迁的命。“黎兄可知皇上为何会突然封王,让三皇子南迁?西南,可真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
“前些日子有人在东宫下毒,意图谋害太子,是祁妃的人。祁妃一人将所有事情揽上了身,于寝宫中自尽,皇上派人查过了,这事儿怎么都查不到三皇子头上,但又不放心让他留在宫中,才赐了封地。”
“毒害太子,祁妃这招真算不得高明了。那她母家?”
“瞧着吧,圣旨就在这两天了,虽是家丑不可外扬,但那一家子人皇上准备一个不留,找个由头全部处置了。”
“斩Cao除根,皇上这般折了三皇子羽翼,却独留下他一人,倒是不怕野火烧不尽?”
“虎毒不食子,皇上子嗣本就单薄,更何况祁妃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揽过去了,查无可查。”
“可怜天下父母心,希望三皇子到了西南能安分些吧。”谢宣慨叹,“不知皇上最近龙体康健?”
“何有此问?”黎永反问。
“不知为何,最近眼皮老是跳,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近来的梦也不大吉利。”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兄你读的可是圣贤书,也信这些?”
“世间种种,由不得你不信。”
“如此,我便答你,虽不知你做了何梦,但皇上最近状况确实不太好,特别是料理了祁妃一事后,当夜整个太医院都去寝宫候着了。”
“恰逢多事之秋,黎兄自己小心些,近日里我便少些与黎兄来往了。”
“我也是这般打算,如今京中局势不稳,小心为上。谢兄你在府中安心温书,万事只等你入仕再说。那两个暗子仍是供你差遣,若有急事,他们自会与我联系。”
“谢过黎兄,珍重。”
“珍重。”
元月十五,三皇子整府人搬出了皇宫,一行人浩浩汤汤去了西南。
元月十七,皇后蕹,皇帝赐名号清元,入皇陵。
元月廿七,万历皇帝驾崩,举国哀悼。
二月初五,新帝景文昊即位,改国号天启。
第42章 入仕(七)
自古以来, 所有皇帝上位之后必定先行收权之事,兵权也好,人权也罢全部收归自己所有, 以巩固自己的统治。每一次的收权都仿若一次大清洗, 为他所用的留,逆他心意者死。但偏偏这位新帝却不一样, 先帝尸骨还未入皇陵,他的皇帝椅子还未坐热的时候, 竟然封了位摄政王, 正是万历帝的胞弟, 景逸。古往今来,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摄政王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 没有皇帝愿意封的,若是真封了,那也是由于自己手中无权,被迫为之。可如今大齐国泰民安, 万历帝虽没什么大作为,好歹也将手中皇权完完整整交给了新帝,偏偏新上位者不知被灌了什么迷药, 竟能干出这等荒唐事来。
当然这些都只是谢宣心中所想,毕竟妄议圣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新帝上位便封摄政王,谢宣自然无比头痛,能谋朝篡位的自然都是皇帝最亲最信的人, 可他身上背负着陆檀一家的冤屈和李之源一家的x_ing命,他不敢儿戏,不敢做选择,更不想重蹈覆辙。而这京中若说是有人比谢宣更头疼的,便只剩一位黎永了。
谢黎两人约好为掩人耳目互不联系,可是黎永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又是习武多年,惯了直来直往,胸中惆怅的事情装不下那么多,自然经常写信给能理解自己的那位,即是谢宣了。
“新帝即位大典后本应立即举行封后大典,他竟借故拖延,先封了几个妃子,可恨。”
“登基后第一次国宴,黎晰竟未与他一同入席,他左右坐的是陈妃和淑妃,可恼。”
“摄政王的封典竟然比封后大典先行,可怜我弟弟......”
谢宣向来不知该如何劝解宽慰别人,特别是此时他的黎兄怨恨对象是当今圣上,每每接到黎永的书信,便只能稍作安抚,劝告黎永“忍”、“等”、“盼”三字经长记心中,忍人所不能,等日久见人心,盼浪子回头。结果谁都没想到,黎永等来的却是一道削权的圣旨。
黎将军死的时间尴尬,正是万历帝想将兵权收归萧家的时候 ,但这一计划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而先帝也并未夺走黎家的兵权,因着黎家二子要嫁入宫中为太子妃,黎将军留下的所有东西都由长子黎永继承。但景文昊一上位不到两月便下了一道圣旨,将今年去江北换防的人选换了,再后来更是以黎永年纪尚轻,应当多学习为由,让黎永将手中部分兵权交出来,最好是连府兵都莫养。
“荒唐,我三岁起就随父亲住在军中,五岁耍剑,八岁弄刀耍枪,十岁便上战场杀敌,如今我二十三了,他竟说我年纪尚轻,他这是欺我黎家无人,欺我黎家无人啊。可怜我祖祖辈辈都为忠心圣上,果真是良臣难得善终么?就连陶太傅都被他逼的辞官不做了,那可是与他二十年情谊的老先生了。”黎永接到那卷圣旨,一时无法接受。
“黎兄,隔墙有耳,始终是在外边。”谢宣看了圣旨,条条款款细数黎永是如何冒失,竟连骑马上街冲撞了几个小儿,惹得民怨都写了进去,想来想要削权的人是早有预谋。“黎兄是良将,是大齐之福,皇上总会明白的。好在皇上并未完全要将兵权收回去,黎兄谨慎些,大齐与周边已经安定了快十五年,安稳日子怕是没有几年了。眼下萧将军与陈将军都年事已高,到时候大齐能仰仗的还是像黎将军这般上过战场又年轻的将才。黎兄......”
“我知道,忍、等、盼,你那三字经我背着,我就是不服气。我一人要韬光养晦便罢了,可是陆流的事情还没查清,我弟弟又深陷宫中,我,我这......”
“乌云蔽月,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黎兄近来可有陆流的消息?三年了,他始终不曾送过一封书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恼我们了。”
“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又能接受了,但想他那x_ing子定不会这般屈服了,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总会回来的。”
李之源这段时间乖得很,每日在书院认真听课,课后还会与夫子探讨一番疑惑之处。回到谢宣的宅子里也是认真温书,练字,从前谢宣布置的每日额外半个时辰的功课,如今自己还要加上半个时辰。不仅认真看书,就连吃饭也不挑了,再也不挑肥拣瘦要谢宣四处给他搜罗些好吃的才肯吃饭了。他这般听话谢宣却认为十分反常,一度以为他又在书院受欺负了,反复问过才相信不是。
又是一日李之源乖乖吃完了晚饭,连青菜都吃的一干二净,然后双手捧着空碗,瞪着双大眼睛,欲言又止看着谢宣。
“最近乖得很,说吧,想要什么?”谢宣一看便知他是有所求了。
“想出去看灯会。”少年眼中满是渴求。
“灯会?如今五月,离七夕还有两个月,哪儿有什么灯会看?等等吧,再过两月,便带你去。”
“哥哥,你,你不知道?”李之源冒着星星眼问道。
“不知道什么?”
“婉玲公主要大婚了,皇上特地让人为她办场灯会,就是今晚,在石舫街。”
“公主大婚?”李之源这么一说,谢宣便想起来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先皇子嗣单薄,只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其中小公主早早许配出去,嫁入了番邦,这位长公主婉玲因是皇后所生,先皇格外疼爱,所以没有做主她的婚事,说了让她自己选个称心如意的驸马。结果先皇在世的时候公主一直都没找到,等到她哥哥登基却一举觅得意中人,皇帝大喜,便赐婚。
“哥哥,哥哥,可以吗?可以去灯会吗?”李之源小心翼翼而又期盼地问道,他最近真是表现得特别乖巧了,究其原因,其实是因为被上次李之源怒吼林恒志给吓到了。他的哥哥对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即使偶尔佯怒,也是为了吓吓他,让他好好读书,他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家哥哥发起火来如此可怕,莫说是林恒志了,就是他回来也连做三天噩梦,就梦到谢宣穿着那天那身衣服,做出那副表情在吼他。
谢宣咧开嘴角,伸手摸了摸李之源的脑袋:“当然可以。”
两人欢腾地去了石舫街,逛灯会,这还是第二次。自上次灯会林恒远意外死于非命,谢宣本以为李之源被吓到了,便刻意不带他去灯会,每年七夕都是带他去听戏,或是寻摸个好玩的地方带他去,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要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