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店门,便见一乘大轿飞快的过来,看那个制式应该是一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用的,欧阳铿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轿子很快落地,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冲着欧阳铿就跪下了。
蔡霖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面熟,随即想起来,他是欧阳铿唯一还在世的亲哥哥,诚王爷欧阳平。
欧阳铿马上放开蔡霖的受,上去扶起欧阳平,关切地道:“皇兄可是有急事?”
“是是。”欧阳平虽然很焦急,声音也压得很低,“请皇上道臣府里坐坐,臣有要紧的事禀报。”
“好。”欧阳铿马上答应。这位兄长从小就对他很好,在他登基之后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始终鼎力相助,这个情分他是一直铭记在心的。
欧阳铿带着蔡霖上了轿,跟着欧阳平的轿子往亲王府行去。
第70章
诚亲王府靠近皇宫,占地很广。本来,依照祖制,诚亲王必须去往他的封地就藩,未奉诏不得入京,可因为他在欧阳锉登基前后居功至伟,太后与皇帝都颁下特旨要他长居京城,辅理国事。这是立国以来少有的殊荣。
诚亲王在朝中地位相当尊贵,他却很聪明,等到皇帝的根基稳固,朝中大势已定,他便激流勇退,不敢当辅政之位,只与那些大臣一样,日日上朝,虽参与议政,但态度谦和,既不以势压人,更不居功自傲。欧阳锉只剩这一个哥哥了,对他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很里很感安慰,与他的感情一直都不错。
欧阳平领着欧阳锉和蔡霖走进正厅,王妃和世子欧阳珏都上前拜见皇帝,又与蔡霖互见礼,着实亲热。
几个人寒暄了两句,欧阳珏便笑道:“听说蔡大人对奇花异卉颇有见地,前几日我找到几本名种兰花,花大价钱买下来,父王、、母妃都认为不值。蔡大人去帮我鉴赏鉴赏,看值不值。”
欧阳平马上说:“对对,他买那几盆花,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府里的花匠是赞不绝口,可到底不靠谱,说不定是奉承世子的呢?蔡大人去帮着看看,若真是名种,花那些钱倒也没什么。”
王妃端庄雍容,待蔡霖很好,这时也微笑着点头,“我这儿子就喜欢弄些花花CaoCao的,这些年也搜罗了不少名种,蔡大人若是有兴致,我们可以一起到花房去喝茶,顺便看看他那些花。”
蔡霖便知晓欧阳平有话要单独和欧阳锉说,马上做出很有兴趣的摸样,“我幼时见过的大都是南方的名花,北方的很少见到,世子搜集的肯定是好的,一定要好好观赏观赏。”
欧阳锉见他高兴,便愉快地点头,“好,你去吧,跟皇嫂和世侄聊聊天,回头我也去看看。”
蔡霖答应一声,便跟着王妃和欧阳珏出去了。
欧阳平示意所侍候的下人都出去,辅理的总管亲自把门带上,确保无人偷听。欧阳锉一看这阵仗便知道事情不会小,脸上的笑容也小时了。
等到殿门关上,欧阳平忽然离座,跪在欧阳锉面前,郑重地道:“皇上,臣有罪。”
欧阳锉很冷静,“皇兄,朕最知道你的x_ing子,你不可能犯下什么大罪。你先起来,这是在家里,咱们是亲兄弟,那些君君臣臣的放到一边,不要拘礼。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朕说,是不是有谁让你受委屈了?”
欧阳平被他几句暖心窝子的话说得老泪纵横,伏地哽咽道:“皇上,当年先皇忽然病重,猝然崩逝,你远在江南,不知其中内情,而当事人都被灭了口,只有愚兄知道其中真相,而幕后主使却不知此事,愚兄才侥幸保得一命。本来,愚兄见你无恙归来,顺利登基,又剪除异己,坐稳江山,便打定主意,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告诉你。将来入了太庙,愚兄自去与父皇请罪,请求他的原谅。”
他这番话仿佛晴天霹雳,让欧阳锉惊得脸色煞白。先帝驾崩后,能让欧阳平这个皇子噤若寒蝉的人除了自己外就只有太后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心里便转过无数念头,却都是一触即避,不敢深想。他呆呆再坐在哪里,都忘了叫欧阳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浑浑噩噩地起身上前,将欧阳平扶起来,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欧阳平见他神情有异,便不敢再说,赶紧握住他的手,连声说:“皇上,保重龙体。”
欧阳锉这才镇定下来,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几上的热茶喝了两口,这才冷静地看向他,“皇兄,你说吧,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欧阳平看着他眉梢眼角透出的坚毅,纷乱的心也平静下来。他也喝了口茶,将杯子放下,这才从头细说,“愚兄的亲娘位份不高,皇上是知道的,因此愚兄一直与娘安守本份,平静度日。父皇并没有特别看重我,但也没有薄待。那年,皇上忽然病重,各宫娘娘、皇子、公主当然都去请安了。父皇当时年不过半百,春秋正盛,身子健旺,那病来得十分蹊跷,太医们竟是束手无策。父皇后来召见过几位娘娘和皇子,吩咐了一些事,但没有见我。愚兄虽然难过,却也并无怨怼之意。可是,有天深夜,忽然有人到我的寝室将我带走,我惊魂未定,才发现被带到父皇床前。父皇摸着我的脸,轻声对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最爱的其实是我娘,几个儿子里面,除了太子外,最疼的就是我,可是怕害了我们母子,所以不敢特别宠爱。当时他自知已到弥留之际,因此把所有的话都告诉我了。”
欧阳锉听着他的话,心里努力回想他的亲生母亲是个怎样的女人。当年,欧阳平的娘是世妇,位份在妃嫔之下,她的娘家是外放的四品官,乃裴氏旁支,不算是显赫,但那个女子却有着惊人的美貌,x_ing情又特别温良。现在想来,男人肯定会特别喜欢这种温柔如水的女子,而不是太后那种强悍的女人。
欧阳平停了一下,声音更加低沉,“太后当年豆蔻年华之时,曾经情窦初开,与一位世家公子互生情愫,但依例必须先进宫待选,不得私定终身。太后不但获选入宫,而且还被立为皇后,这段情事自是无疾而终。可是,太后的x_ing子太过刚烈,与父皇琴瑟和谐不到一年便即相敬如宾。多年以后,不知什么原因,太后竟与往日旧识有了暧昧之事。此事太过机密,两人不知往来了多少时日才被父皇发现,于是雷霆震怒,便要废后,不料却被太后察觉,竟然抢先下手,给父皇下了毒……”
欧阳锉再也坐不住,霍地站起身来。欧阳平住了口,也赶紧起身,询问地看着他。欧阳锉在地毯上来回走了几圈,这才深吸一口气,对他摆摆手,“我没事,你接着往下说。”
“是。”欧阳平习惯x_ing地领旨,然后便继续说,“父皇当初一夜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只没说那个宫外的男人究竟是谁。最后他给了我两道遗诏,一道是将皇后王氏废为庶人,并赐鸠酒,死后不得入葬皇陵,不许配享太庙,另一道是给大司马与郎中令,要他们确保太子安全并顺利登基,若是宫里或朝中有人作乱,他们必须即刻起兵清君侧,杀j-ian佞,保社稷。第二天,父皇对那些前来聆听遗诏的重臣并未提及此事,只命你回京即位,同时要将我去世的亲娘移入皇陵,与他合葬。当天,父皇便驾崩了,宫中有太后镇着,还算安静,朝中却是打乱。愚兄当时看那形势,如果拿出遗诏,赐死太后,局面肯定会失控,只怕就等不到你回京即位了,所以,愚兄违背了父皇的旨意,没有拿出遗诏,反而帮着太后稳定朝局,等着你回来登基。皇上,臣有罪,臣愧对父皇的嘱托,愧对列祖列宗。”说到这儿,他哀痛难当,跪在地上,伏地连连顿首。
欧阳锉的心里也是痛不可挡,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温言道:“皇兄,当时局势险恶,你那样做是正确的。如果父皇怪罪,朕与你一起担当。”
“多谢皇上,不过此事与皇上无关,有什么罪责都是愚兄的。”欧阳平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请皇帝入座,然后有些激动地说,“愚兄子息单薄,皇上是知道的,就这么一个世子,传宗接代都指着他了。这些年来,他娶了不少妻妾,却始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好不容易在宫中与翠莲生了情意,有了孩子,愚兄夫妇是喜不自胜,接回府里后一直对她细心照顾,不敢有半点闪失。这几个月来,凡是替翠莲把过脉的太医都断定她怀的是男孩,这让我们更加欢喜。没想到,前日居然有人企图给翠莲下那种落胎的虎狼之药,幸好愚兄派去侍候的嬷嬷细心,当时就觉得厨房送去的膳食有异,拦着不让翠莲用,又通知总管去验,这才查出来。愚兄彻查府中诸人,终是抓到了那个下药之人。她原是慈宁宫中的女官,太后指给世子做姬妾,进府好几年了,愚兄全家都没有薄待过她。据她供称,她进府之前就受太后所命,是来坏我家香烟的。太后恨父皇临终时要愚兄亲娘相伴与地下,虽表面对愚兄亲切,实则暗地里恨之入骨。这且罢了,蔡大人来到京城,翻出当年旧案,愚兄才惊觉其中有异。当时朝中重臣不少,为何太后独独会相信与王家表面并不亲厚的柳家?愚兄暗中细细查访,终于得知,那个与太后暗通款曲的男人便是大司徒柳诚……”
欧阳铿重重一拍桌子,气得脸色铁青。这种事羞辱先帝,羞辱皇家,更是羞辱他皇帝。即使在民间,这种不守妇道、毒杀亲夫的恶妇也是要骑木驴、进猪笼或者活活烧死,而且不得进祖坟,只能葬在野地,做孤魂野鬼。他父皇的遗诏并未过分,而太后的种种座位也让他无法宽恕。既然欧阳平提到了遗诏,那他一旦拿出,欧阳铿也必须遵旨办理。先帝遗诏是最为神圣的,即使他现在贵为九五至尊,也不能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