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哈，好!”耶律丹真朗声大笑。这样洒脱率- xing -的画技，这样精明剔透的心思，怎是一个风尘女子可以学来的？
劲敌出现，让耶律丹真心情大好。
“姑娘可否开个价，将这幅画转让于我如何？”耶律丹真并不去点破画中破绽，只是把画拿在手里，问水湄，水湄微微一怔，转而立刻明白了耶律丹真的意思。自己的把戏显然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然而水湄却非要硬充硬气。“那位爷对水湄的画也是十分赞赏的。”
“他是喜欢这样的画风不假，可是姑娘你能每天画一副这样的画讨他欢心吗？”耶律丹真低低的声音如穿心的利剑，让水湄透不过气来。
“他最不喜欢阳奉- yin -违的事，姑娘你该当知道！”耶律丹真的话让水湄如水的眸子里泛起了泪花。
水湄强自忍耐，过了许久，才将满心的淤塞按了下去。转了身子略略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谢谢爷的教诲。水湄投机取巧实在不该，理当认输。至于这幅画作，画者说了，本就是要送与有缘人的，爷若是喜欢，价格我也不必说了，爷觉得值多少钱便是多少钱吧。”
耶律丹真微微一笑。又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耶律丹真拾起了桌上的墨荷，递给随从收好。
窗外传来三更的鼓声。
天上彩云追月，时遮时掩。
耶律丹真移驾到二楼，一边品着丰盛的美酒菜肴，一边听着黛赢低低的吟唱。身旁陪坐的是娇兰，水湄和苏儿三位各怀心事的姑娘。
“三更肴羹萃，交换金樽调美味。互相劝，各尽两三寻。迥饮干杯，也是不能醉。并肩儿、玉人一对。四更酒兴阑，双携玉手并香肩。剪灯花，仔细来相看。玉体亭亭，金莲又纤纤。……”
黛赢低低唱着，不时用眼角扫向耶律丹真，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慕之意。
耶律丹真佯装不知，只是听曲，吃菜，喝酒。
黛赢唱罢，放下琴，起身去关窗。关了窗回来径直到耶律丹真身旁坐下，提起酒壶为耶律丹真斟酒。“爷今晚可尽兴？”
耶律丹真挑起眉毛。“你说呢？”
“也不见得！” 黛赢面上悻悻的，似嗔还怨。“爷是做大事的人，我们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只怕入不得爷的眼。”
耶律丹含笑不语。
“爷，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女子，每个人的身世，说出来都是一段血泪故事，听起来好像折子戏，里面的苦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平日里我们也不会跟客人提及这些，只有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才会拿出来略说一说罢了。”黛赢娓娓道来，幽怨之情令人不由心软。
耶律丹真放下筷子，沉吟不语。
“我们本来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各种原因，家里遭了变故，才流落到这花街柳巷。可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想尽力保全自己的清誉，不为污泥浊水所污。爷可知道，就为了这清倌二字，我们花了多少心思？”黛赢说着，不意外地看到旁边几个人都垂下头去，悄悄拭泪。
“这清倌么，没有姿色的客人不买帐，做不了，有些姿色的，客人又变着法的想弄上手，破了你的身子……我们天天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些人，我们每天都不得不想办法，怎么能靠他们保障我们的衣食住行，同时又要虚予蛇尾，推挡开他们的如火欲求。……这种捉迷藏的日子，一年年过下来，谁熬得住？”
“最盼望的，就是有一天遇到一位真心喜欢的人，得他半分垂怜帮我们赎了身过寻常女子的日子，这便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归宿，若是能有个一男半女，这一生便有了依靠，即便不能得到什么名分也至少有个善终……爷可知，我们这样朝思暮想的盼着，已经盼了多久？”
琵琶声咽，黛赢轻轻唱道：“花落去，红颜改，金樽空对月又圆，荷花裳，丢丝缀，不见他年月下弄影时，……”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姑娘们想必对他也有了些了解，今夜我倒是想听听姑娘们都有何打算！”耶律丹真思量着，缓缓开口。
“呵呵，说出来不怕爷你笑话，”黛赢擦擦刚刚还婆娑的泪眼，立刻换上一副笑颜：“我们这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象他这么出众的人物呢，他的风采爷也清楚，那就是天上的月亮，岂是常人能够近得身旁的。我们有幸能看上一眼，已经是今生的福分了。”
“是啊，正是！”几位女子随声附和着，即又几分伤感又十分坚决。
唉！耶律丹真也不由叹气，他固然是世间独有，而这些才艺双修的痴情女子世间又有几个呢。“姑娘们的想法我明白，只是，这次的事，还望姑娘们明鉴，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今番这件事，我若是过不了几位姑娘的关，他势必要履行诺言。可你们想想，他会开心吗？……我知道他，他即便是依了你们，可心理终究是会不快的……姑娘们可愿意看他不快？”
对面几位姑娘相互望了望，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样的回答。
水湄轻叹，“没想到爷竟是这么了解他的心思，他这些天表明上不说什么，可我们都看得出，他一直都不甚开心！”
黛赢也叹。“没想到爷竟也这么了解我们心思，知道我们仰慕他，不会让他不快，故意说些软话，让我们放手！”
耶律丹真微微蹙眉，脸上露出苦笑：“其实也不是这个话，你们不知道，他这一生，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伤。我实在是不忍看他再被伤害……我曾对天发誓，绝不再让他受半点委屈。我既然说到就一定要想办法做到。所以这一次，姑娘们若有别的要求我一定尽力成全，只是还请姑娘们看在他的面上成全我。”
耶律丹真拳拳爱惜之意随着话语尽数表露，让人不觉动容。话音落地，不意外地看到几位姑娘的眼中露出赞许之意。
房间里几个人不觉都有些唏嘘，大姐娇兰欣然开口：“爷是个爽快人，话说得明白，出手也大方。更何况从爷进来到现在，没有半分看低我们。我们也该知足了。自己没有的福分，强求不来。姐妹们，时候不早，不如我们这就请爷移步过去吧。”
几个女子点头称是，纷纷起身。
耶律丹真起身，眼中也不由露出了敬佩之意。面前的几位女子，虽然都是烟花柳巷之人，却个个洁身自爱，知书达礼。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耶律丹真再度抱拳，“有劳姑娘带路。”感激之意自不在言。
几个女子引着耶律丹真走出云烟楼，沿着甬道向院子深处走去。
一路走着，娇兰指点着院子里的各处建筑为耶律丹真讲解：“这园子里本来一共住着五位姑娘，都是名满京城的红人。我们这里以清倌着称，所以姑娘们本来都是清倌。无奈两月前来了一个冤家，进门就摔下大把的银子让我们不再接客，放下话来，说是谁若是能怀上他家少主子，不仅可以帮我们赎身，还可以出去过大奶奶的日子，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耶律丹真皱起眉头：“怀上他家少主子，就可以赎身做大奶奶？”
“是啊，就是这个话！”水湄瘪瘪嘴，十分地不满。“说是那位爷家里人丁稀少，又不能明媒正娶安家立室，所以就希望能找几个美貌聪慧的女子，多留几个后人……”
原来是这样，好个竹儿。耶律丹真皱起眉头，心里由急又气。“就凭那刁奴的几句话，你们馆里的姑娘就会信以为真？”
姑娘们笑了，苏儿说：“哪里啊，平常人我们是不会信的，他开始说的时候我们都是不信的，可是啊，自从我们见了那位爷，就由不得我们不信了。”
水湄也笑，“我们就说啊，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模样好，身家好，学问好，谈吐也好，样样都好……真是，让人倒贴钱都想跟他在一起。”
一席话说得耶律丹真也不由气得笑了出来，自己又何尝不是看中了他的千般好处，贴钱贴地，贴上皇后桂冠外加江山社稷才得到他的。这么看来，自己跟这些姑娘们的眼光也没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