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甘公公横眉立目朝最老实的一个尖叫,长指甲又戳了上去。
我轻咳了一声,示意甘公公闭上嘴退一边去。
孩子们这时也多少冷静了一点,知道自己坏了规矩,纷纷跪下来给我行礼。一个个都闷头不吭声,等着听我训斥。
刚刚还鸡飞狗跳的书院里一时鸦雀无声。
我没说话,扫了一眼满地的孩子。今天这事被我遇见,若不处理好,以后这些孩子或者会记恨我,或者会怕我。
想了想,我有了章程,“满儿跟我走,其他人都进厅里去。等会儿我来检查你们的功课。”我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说完扭身便走,连看都不看。
孩子们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放了他们,踌躇着有些不敢相信。满儿也弄不清我要干什么,只当是我擒贼擒王,看见了他打人,要找个地方好好责罚他,甚至是领他去见他父皇,让他父皇责罚他。一时倔强- xing -子上来了,也不吭声,鼓着小嘴,又委屈又不服气地跟着我走。
我领着满儿七拐八绕的进了刚才御花园里的高亭。回到桌子前坐下,有宫人眼明手快递上茶来,我慢慢地喝着,看看满儿。满儿站在我面前三尺的地方,耷拉着脑袋,小肩膀微微缩着,大气都不敢出。落汤的小公鸡一样可爱。
我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酱灵果托在手心,递到满儿面前微笑着说:“这是南朝的密制酱灵果,你没吃过的,来,拿着!”满儿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脸。我点点头确认他没听错,“给你奖励是因为你今天这么早就到了书院!我很满意。”我拉起他的小手,把酱灵果放在他手心里,他看看手心,仍有些不敢致信。
我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酱灵果,举到他面前,“我一叫你,你就停了下来,说明你很尊重我,我很高兴,所以,再奖励一块。”我又把一块酱灵果放进他手里。他低下头,瘪了瘪小嘴,偷偷地笑了。
我趁热打铁再从兜里掏出一块酱灵果,举到他面前,“你路见不平,伸张正义,替弱小主持公道,是侠义壮举,来,这块还奖励你!”满儿听了我的话,小脸胀得通红,背起两个小手,不肯再接我的奖励。
满儿不好意思的耷拉着小脑袋,脚趾头在鞋里动着,扭扭捏捏地开口“是满儿错了,满儿不该打架,更不应该仗着功夫比虎哥好,就恃强凌弱。……唔……满儿应该跟虎哥讲道理!”小家伙说得很诚恳,也分析得很在理。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不想告诉他他错在哪里,我也不想用责罚让他记住事理。我希望他能自己发现自己错在哪里,并加以改正。
人都是这样,只有他自己发现了自己的不足,渴望改变的时候,他才会改变。而如果你硬要让他改变,只会引起他的抗拒和不满。
我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块酱灵果,“满儿说得很对,我相信满儿以后都会做得很好。来,再奖励一下。”我笑着,看见满儿的小脸上也笑得甜甜的。我把酱灵果塞进满儿衣襟上的小口袋里,满儿十分珍惜的用小手按着口袋,生怕酱灵果掉出来。
“走了!”我起身,心情格外舒畅,“回去上课。”抬脚往外走。没走几步,满儿从后面跑着跟过来,走到我旁边。并排走着,满儿抬头看着我,偷偷把小手伸进我的手里,让我领着。
我感觉着满儿软软嫩嫩的小手,忍不住笑意,心里也柔柔的。
第三十二章
薰风解愠,画景清和。
这一日正在花厅里听满儿背书,耶律丹真走了进来。我示意他坐在一旁,让满儿继续背书。
可能耶律丹真平时都不怎么检查满儿的功课,满儿看见他父亲来了,便多了些卖弄的心思。更大声些,背给耶律丹真听。
耶律丹真静静听着,却没有欣喜的表示,弄得满儿有些委屈,连连看我。
我知道耶律丹真定是有事找我,心思全不放在满儿身上。于是等满儿背完书,拉过来,格外鼓励了一番,让他自己去外面玩。
“南朝大规模调动布防,”耶律丹真开口直言,忧心重重的样子。
看来庆王爷把我给他的几册《南朝用兵方略》读完了。开始行动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你还笑!” 耶律丹真看我,目光一闪“你知道,是不是?”
我又忍不住得意了,但我不想告诉他,那是我留下的东西,专门针对他的。“我当然知道了,南朝人才济济,除了风天行,能人还多着呢。”
耶律丹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地上走圈。走了几圈,又回到我面前站定,“不对,我的探马打听过了,没有发现那边朝里有什么新进的能人异士。只有庆王爷和那个老国舅比较活跃。”
嗯,还算是粗中有细。庆王爷干的是排兵布阵的事,老国舅么,肯定是忙着给皇帝选妃子呢。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端起茶杯看着耶律丹真,“你还打算着攻打南朝?”语气里带出了连自己都吃惊的酸涩。
“你别想歪了,不是那意思,”耶律丹真有些慌了,赶紧解释。“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怕南朝打你?!”我没话找话强词夺理掩饰自己的失态。
耶律丹真没心思跟我斗嘴,不置可否,又在地上转圈。转了两圈,似乎是想明白了,有些释然。坐下来喝茶,“呵呵,我怎么会怕南朝呢,袁龙宜没有了你打不过我的!我担心的……是你!”
“我?”我看看周围,这皇宫内院我从进来那天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我在你手里,你把这儿锁得铁桶似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又能做什么?!
再看看耶律丹真,他又站起来在桌案和窗口间走来走去的。
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但无论是什么我都必须先削了他的顾虑。“我构不成对你的威胁。南朝调动布防恐怕也不是只针对你,别忘了,想吃肉的还有东边那个。”转移话题再试探一下他的想法。
“东边那个?” 耶律丹真停下来凝神静思,“我跟他们有盟约,一时半刻,还威胁不到我。”
是么?原来你们早就暗中勾结了。
“暂时是威胁不到你,日后呢?”我有些头痛,得想个办法。
“你什么意思?” 耶律丹真看我,锐利的目光刀子一样。
“我只是就事论事,”我无意挑拨他们的关系,但我必须让耶律丹真明白,“如果岳冀国吞并了南朝,你还有和他抗衡的能力么?你觉得他下一个目标将会是西兰么?” 当然不是,下一个定然是近在咫尺的北庭。
耶律丹真一点都不傻,立即明了了我的意思,“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增强国力。”
增强国力好啊,你自己有了钱就不用老惦记着南朝的富裕了。
“我最近在研究南朝的科举制度,” 耶律丹真又想起了别的,热切地望着我。“我想淘汰一批昏庸无用的老臣,但又要让他们走得心服口服,你说该怎么办?”
剪裁昏庸除旧立新是件好事,对今后的发展会有帮助。只是这手段么,也马虎不得。“你只要问他们三个问题,就可以评判出每个人的去留!”我看着窗户上的日影又向西斜了一些,盘算着晚上给满儿上课要讲的内容。
“你说说!”耶律丹真来了兴致。坐回椅子里静心听我说。跟满儿的样子神似。
“一,耶律大人,你入朝为官多久了?”我拿他当示范,举例说明。
耶律丹真有些不明白,但也没说出口,耐心听我下面的问题。
“二,耶律大人,你觉得自己对朝廷最大的贡献是什么?”我说出第二个问题,看他神色。
耶律丹真不再犹豫,刚要开口陈述,被我伸出一指竖在面前强行打断“只能说一件!你觉得分量最重的一件!” 不要跟我摆龙门阵,我只要足赤真金。
耶律丹真凝神苦想,似乎有些明白了。
“三,耶律大人,你认为自己任上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改进?又多长时间可以改完呢?” 我勾起嘴角说出第三个问题,饶有兴致看他脸上风云变幻。
耶律丹真一拍大腿,有些不高兴“你这不是挤兑人么,想让谁走,就问他这样的问题。”
我转下头,收起调笑,正视耶律丹真,“你错了,我这三个问题,可不是为了整治个别人用的,也不是你想让谁走,就拿来刁难谁用的。而是要一个一个的问,把你的满朝文武一个不少的问个遍。让他们每个人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这些年拿着朝廷的俸禄,是不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你想消除裙带关系,那就让他们拿政绩说话好了。碗里的水本来就是平的,只要你想端,怎么会端不平呢?!
耶律丹真听了我的话,想了又想,终于点头。“响鼓需用重锤,是得狠狠敲打一下。好,就这么定了。”
我再看看天光。这一锤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袁龙宜就是凭这一手让满朝文武对他又敬又怕的。每年的御书房述职虽然都只有几个类似的简单问题,却可以让那些不思进取的朝臣们吓破狗胆。
“可是有些官员惯会投机取巧,我又没有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如何辨别真伪呢。”耶律丹真还真是个能干的人,立即就发现了- cao -作中的难题。
这我就得卖个关子了,端起茶喝一口,用眼角斜眯着他,不紧不慢的说:“你首先要想清楚,你这班朝臣是为谁办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