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我给你看好东西吧！”玉儿迫不及待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礼物，呼啦一下倒在塌上给金儿看。
金儿一件件看过去，十分好奇的样子。
“阿兄你看这个，象不象一匹马……阿兄你再看这个，是我在山上找到的……”玉儿把他平日收藏的小石头，小草籽拿出来，两个小东西头碰头在那里观看。
我在帐外驻足，不忍去打扰他们，却又不舍得离开。心里鼓胀着，满满的浓情。
玉儿把那些小石子放进锦囊，交到金儿手上，“阿兄，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你要好好放着。”
金儿认真地点头。把锦囊小心捧在手里。“玉儿，你跟我去我帐里，我也给你带了好多东西来。”
我赶紧闪身，躲到一旁。看着两个小人儿手拉手地走出去，去到对面南朝的营地。
我回到帐中，在玉儿和金儿刚刚玩耍过的地方站定。对耶律丹真，我是应该感谢的。而对瑭，虽然爱情逝去，但亲情仍在。
我命人去打听瑭的病情。回来说只是路上染了风寒，经过昨天的休息，已经大好了。我放下心来，便在枕上安然睡去。
醒来时，神清气爽，外面已经灯火通明。
“千岁，晚宴已经开始了。两位陛下和小皇子都在那边。”下人为我披上外衣，我起身赶去赴宴。
草地上的欢宴多些豪放，少些礼教，美酒伴着篝火，于是便格外开怀。
我走去毯子上坐了，有人端来整桌的美食。
“天行，看看这小羊肉非常鲜嫩。”耶律丹真为我铺好毛毡。
“阿行，这汤是你爱喝的八宝酱香汤。”瑭的眼中更多期待。
酒香扑鼻，我只觉得饥肠辘辘。略微品尝，感觉面前的美食竟是从未有过的好吃。
“爹爹，”玉儿娇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去，他的手里还拉着他的阿兄，我的金儿。
“爹爹，你在吃什么？”玉儿好奇地靠在我的桌边，向我的碗中张望。
我笑着用勺子盛了一口汤喂到他的口中。
“嗯，好喝！”他伸出小舌头舔舔嘴唇。引逗得旁边的金儿也不觉嘴馋起来。
我再舀起一勺汤，送到金儿面前，“来，尝尝。”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温顺地张开了嘴。
“爹爹，我还要！”玉儿喊着，钻进我的怀里。
我略略侧过身子，让玉儿在我左手边坐好，顺手拉过对面有些拘谨的金儿，让他坐到我的面前。
“来，一人一口，不许抢！”我端起桌上的汤碗，按我喜爱的口味调制一些蔬菜和主食进去。轻轻搅动，然后一口一口喂给他二人。
玉儿欣然享受着口中的美食，而金儿却有些进张似的，一边吃着，还一边不停地用眼睛看我。我故意当作不在意的样子，只管喂他们，直到他们大口大口地吃光一大碗汤羹。
玉儿心满意足，站起来登高爬低，而金儿则试探着靠近我，把小手轻轻放在我的衣摆上。
我撕了一点小羊腿，喂给金儿。他低头吃了，轻轻告诉我：“好吃！”我看着他，心里如蜜糖灌溉。
两个小人儿吃饱了，跑去篝火边玩耍，我的眼舍不得离开他们的身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都是我的最爱。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月上中天。
“金儿，”瑭在叫他的幼子。“今晚跟爹爹睡可好？”
“嗯？……跟爹爹睡？”他有些不相信般地看看我，然后忽然展齿一笑。洁白的小牙，在我眼中，如钻石般闪亮。
入夜，我带着两个幼子在木桶中沐浴。
玉儿在水中游来游去，肆意撒花。金儿则老老实实端坐在我身旁，听我问他的功课。
细问之下，让我很有些吃惊。小小的他，竟然已经学完了好几本书。并开始学着自己撰写文章了。
“可觉得辛苦？”我担心他太过用功，会让身体吃不消。
“没有！”他摇头。“我要早点长大，帮父皇分忧！”他说出口的话，坚定有力，完全不像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我看着他，既心疼又觉得宽慰。心痛的是我不能日日在他身边，给他时时的照料，而欣慰的则是即便我如此对不起他，他也没有让我失望。
“玉儿，你可怎么跟你阿兄比啊！”看着对面那个只知在水里翻跟头的小人儿，我实在是觉得自己教子无方。
“爹爹，玉儿天- xing -烂漫，你还是不要过于苛责他吧。”年幼的太子在为胞弟求情。我怎能不允。
上了榻，金儿有些拘谨，我拉他在我的被下睡了，他好像不确定似的，扭过头来一遍遍看我。
“金儿，爹爹有事拜托你可好？”我问他。
“嗯！”他好奇地望我。
“你父皇勤于国事，却不顾及身体，让爹爹十分生气。你今后要替爹爹在旁监督，不可让他再生病，不要爹爹再生气，你可能做到？”我问。
“能做到，爹爹的话，金儿铭记在心。”他认真回答。
“这可是我们俩的秘密，不可告诉他人。”我又嘱咐他，伸出我的小指要与他立盟。
他点头，也伸出小指，很认真地跟我勾在一起。
“睡吧！”我吹灭头顶的蜡烛。
第二日清晨，两位国主一起来到我的寝帐。看到榻上的情景，不由都笑了。金儿将头挤在我的肩侧，小脸贴着我的手臂正在酣睡，而我的脚下，另一个小东西枕在我的脚上正抱着我的小腿在打呼。
嘘，我作势叫他们噤声。两个孩子还小，需要多睡一些时候。而我也只希望这样的时刻长些，再长些。
两位国主难得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由也有些唏嘘。纷纷在榻边坐下。一时间，三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对望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而身下，两个小儿却在酣睡，呼吸声此起彼伏。
跑马大赛只有十日的光景，对我来说，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两个幼子在我的身前跑来跑去，尽情玩耍。我看着他们，感慨良多。这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情景。此刻美梦成真，我竟贪婪地希望，时间能在此刻停留。
然而，天行没有不散的宴席，离别的日子终将到来。
那个清晨的分离，再一次的让我痛彻心肺。
本来早上起来时说得好好的，金儿和玉儿，各自回去要好好地看书习武。他日书信来往，看看谁的长进更大。
然而到了大家纷纷上马，拔营起寨真的要分道扬镳时，我看到金儿紧紧咬住的唇。
队伍开始移动，对面的明黄就要远去。我轻轻抬手，向瑭致意，不料怀里的玉儿却突然哭了起来。“我要阿兄，我要阿兄啊……”
一声哭喊，划过草场，扯碎所有刻意掩饰的从容。我听到对面传来同样的哭声。“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心在那一刻，被猛烈地撕扯着。我在马上摇摇欲坠。
耶律丹真拉住我就要冲出的战马，而对面的明黄则如逃离般仓皇而去。望着渐渐远去的旌旗，眼泪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番外——爱如春草 四
归去的路，走得寂静而又沉重。
玉儿赌气不肯吃东西。而我已心神大乱，望着玉儿，耳边总是回响着离去时金儿的哭喊。
浑浑噩噩地走着，直到回了都城，我依然在神思恍惚中沉沦。
耶律丹真望着我，愁眉不展，皇太后刻意摆了家宴，希望能让我回到从前。
我看着一屋子战战兢兢地皇子，勉强提起精神，强颜欢笑。“今次跑马大赛，几位皇子的成绩不俗，值得奖励。”我举起酒杯。
众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举杯。
“玉儿，你来给你爹爹倒杯酒。”耶律丹真呼唤幼子。
“我来了。”小东西跳下凳子，蹬蹬跑过来，爬上桌子。“爹爹爹爹，我给你倒酒。”
一碗酒，倒了一桌子都是。
“爹爹爹爹，你吃菜。”他举着勺子，帮我布菜。
不一会儿，桌上就杯盘狼藉，被他弄得到处都是。
“下去吧，我要吃饭了。”我赶他，他没有一点不快。
跳到地上，他又叫。“爹爹爹爹，我给你打一趟拳。”
我望过去，他打的是醉拳，小小的人儿东倒西晃的，醉态可掬，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也笑，这玉儿读书不行，武学却是奇才，看过一遍，便能仿效个八九不离十。
“爹爹爹爹，你看我打得可好？”他跑过来，贴在我的身上撒娇。
“好！”我喂他一口点心。“只是你几时变得这么贫嘴，叫爹爹的时候要叫那么多声？”
“唔……”他站直身子，努力咽下口中点心，绷紧小脸。“我是替阿兄叫的，他说他不能日日陪在爹爹身边，让我替他多叫几声，”
一句话，狠狠击中我的要害，心口处酸涩难忍，竟无法呼吸。
那个孩子，那个哭泣着离去，被我认为与我心有罅隙，怨恨着我的孩子，竟然跟他的小弟有这样的托付。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只能转身，匆忙离去。
之后的日子，我关起门来，不见任何人，甚至不敢见玉儿，我怕再听到他稚嫩的童音，爹爹爹爹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