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合你上回来书房提的要求吧。”韩朗喝了口茶,闲闲地问道。
华容拿起扇子,眼珠子突起端详,然而没过多久,就觉得腕子有点吃力。
不过这不妨碍他开扇的潇洒,两指一错将扇全开后,他将扇摊开在韩朗案桌上,点了下空白处,随后亲自研磨。
韩朗懂得他的意思,不就还少“殿前欢”三个字吗?他利索地执笔,笔尖吃饱墨汁,摆好姿势,却未动笔,“在我写前,你把你另个要求也说了吧。”
华容摇头,手势表示并未想好。
韩朗漠然将笔架回笔山上,人往后靠。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天华容你也在七步之内回我吧。”
“王爷想反悔?”华容比划。
“谁说本王会反悔?我只是不喜欢拖欠,你若七步内不说,我就另施他法,打到你想出来为止。放心,保证打不死的。”韩朗看着扇面,平静无波。
华容转动眼珠,委屈地迈出第一步,双手摆动:“王爷心情不佳,也不用拿我出气吧。”
“一!”韩朗抬头,看他。
“王爷,心情不好,是为流云吧?”
“二!”韩朗目不转睛。
“流云的伤还真厉害,会变残废吧?”
“三!”数数声照样地斩钉截铁。
如果当年曹植七步自救成功,那今日华容三步就想出了明哲保身的办法,可否算上更胜一筹?
“华容可以暂时代替流云公子,照顾王爷,鞍前马后,义不容辞。”华容比划,一幅忠心为主的狗腿腔调。
头又开始晕眩,韩朗抬手,习惯- xing -地揉了揉太阳- xue -,随口就说了句:“好。”
话出口,他就惊觉自己的疏忽,正想反悔。
可华容已经上前,两手上抬,在他头顶做起按摩。
按摩想来他学过,不过一会功夫,韩朗的晕眩就减轻了,两眼难得清明。
应了也就应了吧,韩朗暗想,见华容用嘴朝着扇子努努,旋即又无奈地笑,再次提笔,在扇上挥洒写下三字:殿前欢。
得了便宜自然还要卖乖,华容咧嘴,大冬天里扇着那沉死人的扇子,一路在抚宁王府展览,去找华贵回家。
路上经过门生们住的院落,他愣了下,不自觉往里打量一眼。
林落音已经不在,早腾达去了边疆。
片刻之后他就猛醒,叹一记,继续摇扇准备开路。
就在这时门里一个闷响,有东西“忽”一声飞出门口,正巧落在他脚下。
华容打量四周,好奇地勾了下头,发现全是些林落音的衣物。
其中有一件赭色长衫,正是饿晕那天华容见他穿的。
看来王府是来了新门生,林落音的东西是腾房间时被打扫出门。
华容弯腰,也不知是为什么,将那件长衫铺开,居然是很细心地把所有东西理好,打个包袱扛上肩头。
很快就到了流云房间。
他伸出食指,小心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屋里流云已经醒转,正目光空洞盯着天花板。
而华贵立在床侧,吸了口气又开始声如洪钟:“武功没了有什么,再从头练不就是。这不就象吃饭,拉完再吃,力气不是还会回来!”
流云还是没反应,不理他,改盯床板。
华容伸指,又重重敲下房门,比手势:“华贵我们回去吧。”
华贵见到,愤愤看流云一眼,又愤愤转身,扯嗓门:“回去就回去,谁希罕在这看他的死人脸。”
说完又伸出脚,有意无意“咣铛”一声带翻了痰盂。
华容扬眉,似乎明白点什么,也不敢惹他,跟在他后面一路暗笑。
“笑什么笑!”快到家门时华贵终于发觉,一叉腰:“我现在去买菜,晚上喝苦瓜百合黄连汤,你给我好好等着!”
第十三章
苦瓜百合黄连汤果然下火,喝得华容眉花眼笑,一边还替华贵盛一碗,比手势:“奇怪奇怪,这汤不苦,甜丝丝的。”
华贵诧异,瞪圆眼,埋头猛喝了口,立刻猛拍桌子:“我以后要是再上你当,就是你孙子!”
华容点头,比手势:“这话你是第七十九遍说,我已经有七十八个孙子。”
见华贵瞪眼,他又伸出食指,指了指汤盆:“我现在去找秤,称称这把乌金扇子多重。回来之前你最好把汤全喝掉。”
“不为什么,喝不喝随你。”在华贵狮吼之前他比手势,坏笑:“反正我马上要去王府当差,正考虑要不要带你去。”
“还有那个流云,我看他精神不好,也不晓得啥时候会寻死上吊。”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假惺惺蹙眉,一开扇子扬长而去。
不消说,华贵后来当然喝完了汤,好好地败了下火,拉着马脸收东西,第二天跟华容又搬进了抚宁王府。
王府之内一切照旧,韩朗还是夜不能寐,后半夜还是眼睛雪亮,拿指头挑华容下巴:“到底你有何德何能,自以为能够取代流云。”
“流云是无可替代。”华容比手势:“如果主子不方便表达,至少我可以代替主子安置他。”
韩朗的笑意扩大,手指下滑,抚过他锁骨:“看人心思你是一流,这点我喜欢。”
“这本书你帮我转给他。”手指滑到关键部位时他突然收手,从枕侧抽出本册子,甩手丢到华容脚边,人缓缓躺倒:“还有你帮我点- xue -,让我睡一个时辰,睡多或睡少后果自负。”
华容耸肩,捡起那本册子。
册子名叫《两仪四像镇九图》,看来是写学机关阵法用的,横竖他也看不懂。
可是点- xue -他也未必懂,点得恰巧睡一个时辰,那更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管。”到最后他想,心里嘀咕,手指随便一捣:“后果自负就自负,又不是没负过。”
“半个时辰都不到,我没睡够。”一梦醒来之后韩朗打哈欠,朝华容笑,半斜睡眼:“没睡够我脾气就会不好,华公子要见谅。”
华容连忙点头,不分辨自己连半个时辰也没睡。
做为抚宁王近卫的第一天就这么开始了,韩朗其实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不断差他跑腿,跑得慢了甩来一方砚台,砸上他头,让他做了半盏茶功夫瞎子而已。
“王爷果然不是好做,这次华容一定使力,让王爷好好休息。”到了晚上华容其实已经发飘,但马屁还是一丝不苟。
“今天要一个半时辰。”韩朗轻声,抬手擦虚汗,又按了按太阳- xue -。
华容点头,点得用力,手指就更加用力,何止是使上了吃奶的力道。
韩朗扑通一声栽倒,这次休息铁定足够,没三五个时辰绝对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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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西侧门,夜深露重,守卫们只好跺脚取暖。
就在这时有人近前,步子很轻飘,穿着一件全黑色大氅,风帽很大,完全遮住了脸。
“站住,鬼鬼祟祟,你是哪里来的?”守卫的嗓子立刻就大了起来。
来人不说话,只是举手,将一样东西伸到他眼前。
是块明晃晃的腰牌,金色,上头隶书刻着个“宁”字。
守卫立刻噤声,宫门立刻大开。
抚宁王韩朗的腰牌,足以让这些人放弃好奇让开来路。
宣光殿,又是个不眠夜,寂寞似乎比夜还凉,皇帝辗转,最终还是起身,差走所有宫娥太监,扭开了那扇暗门。
“你真觉得他对我真心?”等人出来后皇帝走近,迫不及待打手势。
声音暗笑,许久才抬眼:“他?皇上指谁?”
“还能是谁……”皇帝拧眉,一句话还没比完,手势却已经顿住。
烛火之下有个暗影,有人从布幔后缓步走出,蒙着面,脚步声几不可闻。
大内居然来了刺客,一个轻功极高的刺客。
皇帝错愕,连忙比手势,示意声音:“快喊,喊完你赶紧回暗室。”
声音不动,居然不喊也不动,只是朝那人转身,定定。
那人不语,一双外露的眼雪亮,右手一扫,立刻将皇帝击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