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启檀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浚皇叔,皇叔,好皇叔,浚叔,这次不同了。我吃过一回亏,还能不长教训么?这次确确实实是真品!再说过几日就是皇兄的寿辰,我想将此物献给皇兄,当做寿礼,浚皇叔你只当成全侄儿这片心!要不,献上的时候我在礼单上写明,这个酒盏算你我一道送的,皇叔你也有份,这样还不成么?”
废话,八千两银子的玩意儿,你皇叔我出了六千两,你写礼单时,按理说你的名字还要远远写在我后头罢。
我语重心长地向启檀道:“你如果能将这个毛病改了,从此不再乱收古董字画,圣上一定会欣慰无比,比收十个周文王祭天用的大鼎还开心。”
启檀却执迷不悟,将这话当成耳边风一般,一把抓住我的袖口道:“浚皇叔,只当我求你了。要么,五千两,五千两可以不?”
我再叹息:“干脆我现在就转回去,启奏皇上,让他把河南府一块改成你的封地,据说商周的遗迹大墓那里不少,皇叔我再替你备一二十个壮丁,一车锄头铁铲,你天天守着去刨吧,一定能刨出宝。胜过你如今这样。”
启檀只管紧紧抓住我的袖子,露齿笑道:“浚皇叔,四千两,要么四千两。”
上午刚刚做了乌龟,下午又被当做肥羊,我对自己的情境十分颓废。启檀嘴上抹了蜜一般地道:“我知道浚皇叔肯定借给我,所有人里就属浚皇叔从小到大最疼我。”
我复叹息,确实拿他没办法,启檀他敢这样,于我从小到大惯着他大概委实有些关系。
想当年包括启赭在内,启檀、启翡、启礼等等一茬年岁的先帝皇子或是我诸位堂兄的王子们还是幼童时,我都曾领着玩过。
其中皇子里的启檀启绯,王子中的启礼启正启乾等最爱往怀王府中钻,启檀聪明胆大嘴巴甜,和幼年时的皇上只差了一个娘,却好像完全不是亲兄弟,启赭小时候闷不吭声的,光在肚子里别扭,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不说,启檀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一定喊得最大声,想要的东西非要到不可。因为这项长处,从我怀王府里弄走了不少好东西。也因如此,看起来我一向都多疼启檀。
据说太后当时曾担心过我会改扶启檀,威胁启赭的皇位,后来我得知后,觉得有些可笑。
别说本王根本没能耐左右储君废立,就光凭启檀的脾气,他这辈子就最好别当皇帝,倘若皇位上现在坐的是他,只怕我朝早已国库亏空,离亡国不远矣。
启檀抓着我的袖子,依然笑嘻嘻地看着我,估计倘若我不答应拿钱,我的袖口今天就不用指望从他手里松出来了。
我无奈地预备点头,想到账册上又将划去一大笔款项,心中隐隐刺痛。
正在此时,我眼角瞟到了道路的一侧拐角处出现的一抹墨蓝的身影。
心顿时没来由地便振了振。
或者老天怜我,竟然平白给我送下一个机会?
我假装目未转腈,向启檀道:“也罢,只是那酒盏是真是假皇叔实在不放心,倘若是假,我给你银子,岂不等于纵容你?我看我还是和你一道去,鉴定确属真品后再说。”
启檀道:“浚皇叔,你好像对古玩也不比侄儿在行多少,估计我看着是真的,你看着一定也是真的,何必连累你老人家多跑一趟?”
我摇头:“不行不行,不鉴定鉴定我总是不放心。”我将话说得慢些,语调拖得长些,那墨蓝的身影恰好便走到近前,我抬头,假装方才发现地道:“巧了,正说着不好鉴定,这里就来了行家。”
柳桐倚含笑向我和启檀行礼道:“臣似乎打扰了两位殿下的谈兴。”
启檀总算松开了我的袖子,颔首回礼道:“柳相这是要回府?”
柳桐倚客客气气地道:“正是。”便要告辞离去。我壮起胆色,道了声:“柳相请留步。”
柳桐倚停步,神情中浮起一抹疑色,启檀十分诧异地看向我。
我和柳桐倚在朝中一向甚少交集,彼此见面时至多就是寒暄几句。众人都知道,我和他既没有交情,也无恩怨,但我的名声是奸王他的名声是贤相,约等于一黑与一白,在旁人眼中,理所应当,我和他一定应是势不两立。
所以我出声喊住柳桐倚,不单他面露疑惑,连我的玳王皇侄都诧异了一下。
我假作轻松自在的神色道:“小王可能有些事,要烦劳柳相帮忙。”启檀满脸诧异地瞅着我,我微笑向他道,“柳相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才子,风闻他对古玩字画的鉴赏极其精通,可不正是老天送过来的行家?”
启檀的神情十分复杂:“浚皇叔你……”
我向柳桐倚拱拱手:“柳相,小王的玳王皇侄要去花大贵价钱买一只酒盏,他说是周文王用过的,小王担心他买了假货。倘若柳相此时得闲,不知能不能请请你,一同前去替小王和玳王掌掌眼,好歹让我们不至于几千两银子,买回一只赝品让人笑掉大牙。”
我望着柳桐倚,在朝中数年,我能得以和他这样两两相望的机会屈指可数,于是在春风中,本王的心颇为荡漾。
柳桐倚一直严谨自律,只怕不愿沾染我的浊气,十之八九,会找个借口,推脱告辞。
暮色之中,他的面容像一幅水墨画卷,素淡静雅,我的心似乎也要随着淡雅起来,王妃,家变,乌龟,暂时地都离本王远去,去向那九霄云外了。
他浮出了一丝微笑,向我道:“承蒙怀王殿下相请,臣自然不会推脱,听凭殿下吩咐。”
那一瞬间,春风里开满了花,我的心更荡漾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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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柳桐倚身上穿着官服,要回去更衣。
我和启檀都是便服入朝,我在皇城门口和启檀道:“你要是心急,怕东西被人抢了,可以先去那地方占着位置,我陪着柳相回去更衣,你一定等柳相和我到了再买。”启檀满面感激地道:“好,皇叔,那侄儿先告辞了,皇叔千万记得带着银票!”跃上马背,一股风地跑了。
我向柳桐倚笑笑:“我的这个皇侄就是太性急,做什么都毛毛糙糙的。”
柳桐倚道:“玳王殿下雷厉风行,等到了怀王殿下这个年岁时,想必便也和怀王殿下一样谨思慎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