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实无华的铜镜仍旧被黑红相错的能量包裹着,无声地悬浮在上古战场最中心地带的半空中。怨灵漫无目的地飘d_àng在上方,却丝毫不敢接近封印之处。
他走到铜镜的面前。
红色的火光倏地升起,将他与被封印着的铜镜包裹在一起。
原本环绕着枉生镜的火焰在火光包裹着鬼凤与封印的下一刻灼烧着与它j_iao错的黑色能量,毁灭的气息一丝一丝地从能量逐渐削弱的封印中渗出,却无法透过外围环绕着的火焰。
良久,黑色的能量完全消失,鬼凤伸出手,收回封印了枉生镜一个多月的火焰。
失去了一切束缚的铜镜刹那间无所忌惮地散发出死寂的气息,却被外围的火焰阻挡了下来。
鬼凤抓住本来悬浮的镜子,认真地观察着。
枉生镜早已失去了当年的主人,所以才会无法控制地不断散发出死寂的气息。而这个远古神器的使用方法,也早已随着它的主人永远地埋藏在曾经充满着荣耀与尊严的上古战场之中。
他端详着这枚镜子,思索着可能的方式。
可除了自镜身散发而出的黑色气息,这枚远古的神话丝毫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就是一枚连封印都非常容易的镜子吗,我倒是不相信这东西能有多玄乎。”他边翻动着手中的镜子,边喃喃自语地道。
鬼凤将自身的力量灌输到镜子中,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继续尝试着各种能够想到的方式。
可枉生镜仍旧固执地散发着死寂的气息,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继承了远古生灵魂魄里的骄傲的王者并不愿意放弃,而是更加认真地探查着可能的使用方式。
“一定会有方法的。”他看着仍旧不为所动的镜子,镜面上倒映出他皱着眉头的脸庞。
他说:“我一定要知道除了走过奈何桥之外通往人世间的方法。”
变故却在下一刻发生了。
枉生镜刹那间光芒大盛。
r-ǔ白色的光芒自镜身散发而出,透过环绕着它与鬼凤的火焰,照亮了近乎整个上古战场。
鬼凤被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些许时间,刺目感方才渐渐消失。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
面前却早已换了另一幅光景。
(十)
“那只是幻境罢了。”鬼凤回答道。
坐在岩石上的夏宇看着挺拔的背影,却更是疑惑不解,“为什么是幻境?”
“那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那是幻境。”鬼凤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却没有了往常的盛气凌人,带着一丝令人心痛的低沉,“我也是后来从幻境中醒来才知道的……枉生镜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对它说出自己的愿望就可以了。但是,愿者必须通过它的考验。”
“也就是识破幻境,对吗?”夏宇接着对方的话说道。
鬼凤只是点了点头。
他背对着夏宇,夏宇只能够看到他表示肯定的点头,根本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夏宇问:“后来呢?你遇到了什么样的幻境?”
前方再度没了声音。
对于鬼凤延迟的回答早已司空见惯的夏宇从岩石上站起,缓缓地走到河边,与一袭红衣的男人并排站在了一起,看着前方流过的潺潺河水,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开口。
他随意地捡起地上的石头,轻轻地向上一抛。
河面之上笔直整齐地溅起四个水花。
“我迷失在了幻境里。”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夏宇转过头,看向身旁不远处的鬼凤。从这个角度,夏宇只能看到鬼凤j.īng_细的侧脸,仍旧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他没有继续询问刚才的问题,而是礼貌地听着对方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外界经过了多久,只是在幻境的时间里待了十三天。我一直都没有想过那是幻境,而不是真实的世界。幻境里面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地让我根本无法怀疑。直到第十三天,幻境突然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地崩塌,然后我醒了。”
睁开双眼,鬼凤的眼前仍旧是上古战场亘古不变的景色。
无数的怨灵飘d_àng在上空,枯骨遍地。
黑色的能量环绕在他的身周,驱散着想要靠近的怨灵们。
枉生镜却不见了踪影。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中的他短暂地封印了鬼龙的意识,来到了上古战场,取下了原本被他与鬼龙共同镇压的枉生镜,说出了他的愿望。
随即他的眼前便出现了繁花似锦的人世。
不绝于耳的热闹喧哗,川流不息的人影,每一个生灵都有着不一样的特色,每一个地方都有着不一样的j.īng_彩。
绿色的山林,青色的溪水,各种颜色的花朵,幽冥界完全看不见的蓝色天空,还有聚集着生活在一起的带有无数色调的人群。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j.īng_彩。
他以为这便是枉生镜实现愿望的传说。
直到面前的场景一点一点地在他面前崩塌的那一刻,鬼凤方才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虚假。
下一刻醒来,入目所及便是记忆中再过清楚不过的上古战场。
环绕着他的能量并不是发自他冥火的红色,枉生镜不见了踪影,他并不是出于上古战场的核心——这里是他诞生实体,演化意识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了鬼龙的留言。
夏宇看着压抑着自己感情的鬼凤,他完全能够感觉到那人的悲凉,但他并没有拆穿对方近乎崩溃的伪装,而是平静地问道:“鬼龙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切。”
夏宇不解,“一切是什么意思?”
“我进入幻境之后发生的一切。”
“他是在我短暂地封印了他的意识三天后才醒过来的。后来他寻着我的气息找到了上古战场,看见的就是闭着眼的我,还有悬浮在我面前的枉生镜。”
说及此,鬼凤顿了顿,同夏宇一般随意地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投向前方的河水,似是在发泄着什么。
下一刻,河面上泛起整齐而又笔直的九个水花。
“他怎么都叫不醒我,而我的灵魂气息在一点一点的衰落着,他没有办法了。所以他就和我一样尝试着使用枉生镜。可他比我幸运,或者说,他比我厉害。”鬼凤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承认口中的那个人胜过自己,全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不服输,“他通过了幻境,知道了我是迷失在了枉生镜作为考验的幻境之中,知道了我如果继续沉迷在幻境当中,灵魂就会一点一点地消失,直到不复存在,也知道了……让我醒来的方法。”
“什么方法?”夏宇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下一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说着这些话的鬼凤,眸子里已经溢满了哀伤。
可鬼凤却丝毫没有在意夏宇的追问,他转过头来,终是没有在望着不远处的桥梁。
他直直地看着夏宇,一字一句地说道:“一旦向枉生镜许下了愿望,枉生镜就会记住愿者灵魂的气息,将他的意识带入幻境当中。如果走不出幻境,灵魂会随着意识的沉沦而渐渐消失,待到灵魂消失殆尽的那一刻,迷失的人便是真的不复存在了。而要让迷失的人醒来,便要将他的意识带回来。要让意识回来,就必须要让枉生镜抹去它所记忆的灵魂气息。”
“……整个幽冥界,普天之下,只有奈何桥能够抹去一切走过的人与物所带有的灵魂气息。”
闻言,夏宇猛然睁大了眼睛,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可他没有问出口。
这样的现实太过残酷,残酷地让听者都不忍心将它诉诸于口。
(十一)
夕yá-ng悬挂在远方并不高耸的青山之上,柔和的鹅黄色yá-ng光十分倾斜地照s_h_è在水面上,照映出层层黄色的波澜。偶尔飞鸟闪过,溅起点点水花。
夏宇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刻的鬼凤。
分明是那样挺直地站在河边,看上去那样的坚强,可他的眼睛里有的却只有无尽的悲伤。
他看着横跨着河水的桥梁,一字一句地说出对他而言近乎最为残酷的事实,语气却是无比的轻柔,带着一丝丝的低沉。
“他带着枉生镜,走过了奈何桥。”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留给我的话里的最后一句。”
“他说,等我回来。”
“我信了。”
“我在黄泉河边,看着奈何桥,每一天,每一年都不放弃地看着,整整看了两百多年。”
夏宇已然不知如何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鬼凤,耐心地听着。
鬼凤的眼中分明已经满是悲凉,夏宇却没有看到这个孤傲的凤凰留下一滴眼泪。——灵体是没有眼泪的。
就算有,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哭呢。
“……后来呢?”低沉的声音中断了好久,夏宇看着已然有些无法开口的鬼凤,终是给了对方一点开口的勇气。
鬼凤却依旧无法开口。
他没有马上接着夏宇的话,只是重新转回头,看着缓慢流过的河水,看着依稀能够看到行人车辆的桥梁。
夏宇恍惚间突然有些明白眼前的人为何执意要看着这一番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