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着,竟是伸手就去摸和珅脸,只把苏凌阿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这娃儿,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跟个男孩子一般。静坐着不动,确实算得美人,这一旦动起来,吓走了多少提亲之人!
这边厢苏凌阿一阵喜一阵怕,脸色又红又青翻转不已,那边纳兰和珅倒是一见如故,聊得开心,全不似苏凌阿担心那般。
“这样说来,你是朝里的大官,比阿玛还大了?”听完和珅话,纳兰一吐小舌,当真是一派的天真烂漫,不防却凭空遭到一击——
“说什么呢,还不快叫和大人!”
苏凌阿终于捡了个插口机会,一手掌拍在纳兰头顶,只拍得小姑娘两眼雾气蒙蒙。
总算是纳兰- xing -倔,这才没有哭出来。
和珅倒是极心疼的,伸手去摸她头顶,柔声劝她——这倒有效,几下纳兰就又是笑容满面了。
苏凌阿正愁着不知如何开口把纳兰送出,那边和珅却抚着她头发,转过脸来:“纳兰倒是跟和某有缘的,不如和某今日就认了她做干女儿。”
虽与苏凌阿想象的不同,他仍是喜上眉梢连连点头——他只不知,和珅早就想好了把她送给国泰。
当下个个欢喜,和珅也不要那两盆碧玉盆景了,便说要走;然而苏凌阿坚持,终于还是把盆景送到和府。
临走之前,纳兰抓着和珅手,直到上轿还不肯放开。和珅自然是笑容满面:“你现在已是我干女儿,随时想到和府来住来玩都是可以的。”
这话直叫苏凌阿嘴都咧到耳根,按着纳兰的头不停道谢,直到和珅轿子走得没影了,仍在那里傻笑。
纳兰斜眼看了阿玛,却是一脸不屑:
“我才不要做他干女儿,我要他全是我的!”
苏凌阿这一惊可不小,转头去看纳兰,那张粉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十四岁孩童模样。
……
到底纳兰还是被和珅送连哄带骗给了国泰。
国泰家本是有财有名,苏凌阿哪有不愿的,正是巴着都来不及。国泰见着纳兰也是心花怒放,果然诚心投靠了和珅。
只有那纳兰,面上虽然没什么,心里却是由爱生出恨来——然而她十四岁一个女孩,再不情愿也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什么作用。这些纳兰倒是懂的,因而见着事情已经定局竟十分平静,任着下人帮她打点嫁妆。
纳兰嫁了过去,名义上国泰便成了和珅干女婿。国泰诚心靠他,他也给了国泰不少好处,只见国泰一路地升上去:初为刑部主事,再升郎中;派外提升为山东按察使,再升为布政使,最终成了和珅安插在地方有利眼线,朝中许多大臣想扳倒和珅都无功身返甚至于惹火上身,或多或少国泰都出了力。
……
事情就坏在纳兰身上。
和珅自然是不知纳兰心思的,他也未想过这女孩竟能一见之后对自己忘情,因此就未曾提防。
纳兰随了国泰到山东,那国泰本不懂得哄人,长相又算不得好,虽然家有万资亦没有女人愿意嫁他,可想纳兰跟他是觉着自己受了多大委屈。
离开和珅越久她便念得更深,何况纳兰已为人妇,懂了男女之事!如此更是日日幻想不已——这纳兰人不大,心思却是多的,胆子也大。仔细思量一阵,便写了书信,叫陪嫁的丫头过来,细声叮嘱一番。
那丫头会意走了,出去把信给了别人,自是把小姐的话原样照说一遍。那人也点头,第二日里就去了京城。
而这之后月余,阿桂上疏弹劾山东巡抚国泰。说他待属吏太过苛刻,布政使于易简向他汇报时亦要直身而跪。于是皇上召回于易简询问。谁知那于易简却是死了心跟国泰的,跪在弘历面前反是满口替国泰辩解之辞,加之有和珅一旁周旋,皇上便只是降旨提醒国泰对待属吏要宽严适中,命令他警惕,改悔等,倒未有惩罚。
纳兰等于易简回来,问明了情况,知道这国泰不是这样容易扳倒,便不敢再轻易造次。
直至乾隆四十七年,钱沣再上疏劾国泰、于易简贪纵营私、索贿舞弊致使各州县仓库亏空等种种罪行,甚至说得出数目具细,直把皇上惊得龙颜失色。
钱沣道:“此时需得保密,使受查之人不致事前有所防范。”
弘历点头称是,当下公开发布上谕:尚书和珅、左都御史刘墉、侍郎诺穆亲驰驿前往琢州、德州,至江省一带,有查办案件。所有随带司员一并驰驿。御史钱沣并著驰驿前往。
由于谕中未说明所办何案,更连具体地点都未告知,何珅虽然疑惑,倒也没有想到查的竟是国泰。
然而国泰确实是消息灵通,竟收到其弟国霖派人送信,得知了正有钦差查他。心慌之余,一面叫人送了信给和珅,一面借了商户银子以充库银。
和珅虽不明,却总有不好预感,一路上尽是拖时间,刘墉钱沣也拿他没办法。等到得国泰处,国泰已把事情办妥。
而刘墉钱沣倒底不是庸脚,虽国泰借齐了库银,却非要拆封一验——那库银本不同市面流通商银,银锭上打着官印。这一查之下,自然是水落石出。
本来到这里案子已经结了,偏生刘墉钱沣难得整倒和珅的人,非要叫他颜面尽失。于是山东省内尽出告示:借入库之银,若不在限期内领回,便打上官印充公。
如此公文一贴,不一日库内银锭竟是哄抢而空!
刘墉钱沣自是得意,朝着和珅看去,却仍见他一派平和笑意并没有丝毫失态,又是失望得紧。
……
待得回了京城,刘墉面禀了经过。
皇上越听脸色越青,待他说到商户一日内哄抢银锭一空时,弘历已再忍不住地冷哼出来。
钱沣见皇上动了真怒,明白时机已到,便从袖中抽出书信一封,交由太监呈上:“皇上,这是国泰送出的书信,是微臣在去山东路途中截获下来的。”
皇上接过,看完已经面如冰霜,抬起头来,冷冷目光却是- she -向和珅:
“和珅,你自己看吧!”
在钱沣拿出书信时和珅已是暗叫不好,此时再被皇上点名,心中更是确实了七八分。于是接过太监递来书信,缓缓打开,逐字读下去——读到一半时,他已经冷静下来,而读完后面,他已是有持无恐了。
——这信正是国泰知情后差人送来向他求援的,只是半道上便给钱沣截住了。
这情形怎样都是对和珅不利致极,和珅却未露出一点惊慌,就连刘墉钱沣也不得不佩服于他。
和珅将信折好,交还太监,抬起脸来却是一副的义正辞严:“皇上,奴才是没有收到这信,若是奴才收到了,绝不会轻易放过国泰,定是更加严惩!”
这便是和珅所善长的丢卒保车之手段。
弘历看他清丽面庞,如星月闪亮眸子,也不知是否信了这话,脸色倒是和缓不少。转而问刘墉:“办案时,和珅可有包庇过国泰等人?”
其实早在知道办的人是国泰,和珅就甚少参与案子,更不用提包庇一类。如此刘墉自是不能说谎,只好摇头:“和大人严词拘讯,未有包庇之意。”
见他摇头,弘历顿时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道:“朕就知道这只是国泰一厢情愿——和珅乃是国之大臣,怎能与他同流合污!”
于是下令国泰、于易简就地革职。后又判其二人绞刑,一场风波告平。
这案里钱沣未能达到治和珅目的,而和珅势力确实亦受了打击,就从此跟他结下了梁子。
……
事后和珅将纳兰接回,本是想将她送还苏凌阿,谁知纳兰死活不肯,只得安置在了自己别院。
“干爹不留纳兰在府里么?你不是说过纳兰可以随意到和府去玩去住吗?”
纳兰仍是抓着和珅手腕,眼睛也还是泪闪闪地圆睁着瞪他,与从前无二的神色。而和珅看她却再不是原来小女孩,几年里她已成了个少妇,自有一种成熟风韵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