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这麽突然,毫无预警地说开来。
傅向珀惊诧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说了什麽。
「你胡说什麽!」傅向珀气得颤抖,无法接受最亲近的熤飞也这麽说他。
「傅大哥,你不要再去做那些不适合你的事,你为什麽就是看不透事实?」刘熤飞回过气,知道自己的冲动会坏了大局,於是改为柔声劝说。
说破了也好,把他们之间最後隔著的那点东西戳破,才能打破僵局说服傅向珀。
「什麽事实……你到底想说什麽?连你也当我是庸才是不是?傅家当家非我莫属,我会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傅向珀再度失去理智,咬牙一字一字说道,彷佛发誓一般认真。
刘熤飞看不下去他这模样,上前用力抓住他双肩。
「怎麽证明,你还想更努力吗?怎麽努力?你还有时间吗?」问到最後几乎是用吼的。
「只要我不放手,只要我更拼命,我不信我得不到!你滚!滚出我的房间!」傅向珀气得推他,要把他推出门外,不想再听他说话。
他的举动让刘熤飞气坏了,平时对他百般讨好,扯到继承的事却翻脸无情,难道他刘熤飞还比不过那点破事业吗?
「你这个傻瓜,没药救了你!」他忍不住骂道。
「你、你竟敢这样骂我!你、你才是吃閒饭的!」傅向珀骂回去。
什麽!?竟然骂他吃閒饭,可恶的傅向珀,当初要他住下来一脸喜孜孜的,现在说得好像是他自己厚脸皮赖下来似的!
他气得又回骂,傅向珀就又骂回来,两人对骂好一会儿,胡乱骂些不对题的话。
最後是刘熤飞先停下来,觉得这样小孩子般的对骂简直幼稚透顶。
他一停,傅向珀也停,难熬的静默包围两人。
夜里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激动过後,只剩两人的喘息声回盪在耳边。
天地间只剩下对方的呼吸声和微微泛红的脸。
刘熤飞看著傅向珀那张普通的容颜,觉得此刻的他双目乌黑生亮、双颊泛红、双唇微张的模样非常动人,心跳莫名其妙加快……
尤其那张嘴,红红润润的好像很软,让人很想……
刘熤飞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和傅向珀还在吵架呢,他、他还一肚子气,在这乱想什麽!
他回神盯著傅向珀,却见傅向珀已经没有方才气呼呼的模样,整个人沉静下来,眼神渐渐黯淡。
愤怒之後就是难过,难过全心信赖的人也看不起自己。
刘熤飞有些不忍。
「傅大哥,我没有责骂你的意思……」
刘熤飞轻叹,继而开口:「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我每天看著你忙碌,看著你连睡眠都不顾,看你连一点喜好都不让自己尽情的做,看你在外面被人骗……我会难过你知道吗?……你可能不在意自己多拼命,可是我会在意、会担心,我看你不开心,我也觉得不……」
刘熤飞停口,不敢再说下去。该说的话慢慢偏离原意,心里满满的情绪一点一点渗出,连自己都搞不懂这些话是为了拉近距离,或是自己真正的心情……
傅向珀为他话里的柔情心颤不已。
熤飞终究和那些人不同,他终究是为了他想,没有嘲笑和欺骗,只有满满的好意。
傅向珀渐渐放松原本紧绷的神经。
「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不开心……」他低喃。
见他态度软了下来,知道对傅向珀来软的准没错,刘熤飞又继续劝问。
「傅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我……放弃继承傅家……」他柔和地询问,轻抚傅向珀肩膀。
傅向珀望著他一阵子,而後摇摇头。
「我不会放弃。」
刘熤飞见他仍旧没有放弃的意思,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坚持,却又气他的顽固。
「你真固执!」他气得转身,推门离去。
「熤飞,你别……」傅向珀拉住他,却被他甩开。
刘熤飞瞪他。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麽要这麽执著!」说完碰地一声关上门。
傅向珀听著他怒冲冲冲回房的脚步,还有用力关上房门的声音。
为著他的不谅解,心里生出一丝怅然。
「熤飞,你不懂……」傅向珀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喃,为那丝怅然轻轻按著心口。
刘熤飞翻来翻去睡不著,突然房门被推开,傅向珀脚步放轻地走进来。
「熤飞,你睡了吗?」
傅向珀的声音传来,熤飞没有回应他。
见熤飞没有反应,傅向珀伸手摇了他两下,探头看著他状似沉睡的面容,睡得像小娃娃一样。
他原意是要来道歉,料不到熤飞这麽快就睡了。
他的年纪比熤飞大,没理由跟熤飞认真吵,他把熤飞当弟弟一样,不希望两人的感情有所损伤。
傅向珀坐在床沿,就这麽默默望著他。
熤飞长相好看,人又机灵,又有一副好心肠,看著就让人喜欢,就像向琰一样都是得天独厚的人,不过又有那麽点不同。
突然腰上一紧,天旋地转後傅向珀被撂倒在床的内侧。
「你偷看我做什麽?」看得他不自在。
「你、你……」傅向珀脸上微微发热。
「你什麽你,你跑来我房间想做什麽?」
看傅向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他背过身装作不理他的样子。
「熤飞,我来跟你道歉,你别生气。」
「好啊,你放弃继承我就原谅你。」
傅向珀怎麽可能答应,他无奈地笑了笑。
夜里较冷,他拉起被子一角埋了进去,与熤飞共盖一被,虽然小了点,但是碰在一起的身体传来的体温格外温暖。
而後他望著床顶,好像那里有什麽值得他专注观察的地方。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
他突然说起自己的事。
刘熤飞没有出声,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我娘和我爹是相恋结婚的,我娘出身很平凡,只是农村来的小姑娘而已,所以他们经过了很多波折才结为夫妻。本来一切都很美满,可惜我娘为了生下我难产死了,过了一、二年,我爹才娶了门当户对的二娘,之後向琰就出生了。」
这些事不需要调查,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刘熤飞自然清楚,不过也没因此打断他。傅向珀很少说到自己的事情,好像那一点一滴都是禁忌,不想去回想它们似的。
「我知道我没有娘,所以很羡慕向琰,虽然爹要我把二娘当亲娘,可是二娘对我非常冷漠。不过我的童年很快乐,因为爹很疼我,身边每个人都夸奖我,我出生在望族傅家,未来会成为傅家的继承人,而且我还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弟弟,我从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他好可爱,我是哥哥,当然要保护他、爱护他……」
刘熤飞惊讶,没想到傅向珀竟会夸傅向琰可爱,更夸张的是这两兄弟竟然曾经感情很好。
脑海浮现傅向琰精致俊秀的美貌,傅向琰小时候的可爱不难想像,不愧是名门结合後生下的孩子,相比之下傅向珀真是差多了。
「我们一起学习、一起游玩,有时候他会向我讨教,我为他解答後,他笑著说谢谢大哥的样子真的很讨人喜欢。我那时候想,虽然我们不同娘,可是感情一定比同父同母的兄弟还亲,我去哪儿玩一定带著他,拿到好东西一定有他一份。那时候真的很开心,美满的家、爹的疼爱、众人的赞美、弟弟的依赖,除了二娘的冷漠以外,一切都是那麽完美。」
明明是在回忆开心的事,傅向珀的语气却流露出淡淡的痛苦。
刘熤飞还在等後话,身後却忽然不说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打破沉默。
「可是全部都是假的。」一句话在夜里响起,其中夹带的伤痛明显得无法忽视。
刘熤飞明白,傅向珀正在告诉他答案,关於他为什麽执著的答案,或者说是原因更正确。
「我们乐笙有一个大祭典,十年才举办一次,那一年我十三岁,向琰十岁,我们都很期待祭典。不过我爹派了一个难题给我们,要通过才可以去参加,那是我们傅家生意上曾遇过的难关,我爹将它提出来,要我们试著解决,今天没通过,隔天就换个题目重来。
「那些真的很难,我和向琰一直无法通过,我爹安慰我,说只差一点点,要我再试试。其实他哪可能不让我们去,如果无法通过,最热闹的最後一天还是会让我们去,可是我们又怎麽知道他的心思?随著祭典一天一天过去,我们越来越焦急,不只我,向琰脸上失望的表情也越来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