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璧接过玉瓶,打开后把一小颗浅棕色的药丸倒至手心。
“只有一颗?”
青珧:“教主大人知道,韩公子聪明绝顶,诡计多端,若是想要逃跑,怕是留不住你,唯有出此下策,每隔七日送药一次,便是希望韩公子能与我多共处些日子了。”
韩璧笑道:“有美人相伴于侧,我何苦要逃?”
说罢,他便捻着那药丸,却不像是要吃的样子。
他又望向沈知秋,“不过此药倒是不错,对吗?”
沈知秋却对着青珧问道:“我可以吃吗?”
青珧横了他一眼:“只预备了韩公子的,没你的份儿。”
沈知秋:“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替他吃吗?”
青珧:“这药就是为他准备的,你替他吃了,不就没用了?”
沈知秋执拗道:“若是吃了会痛,至少我不怕痛。”
青珧笑道:“你待韩公子倒是情深义重。”
沈知秋:“他是我的……主人,我自然事事以他为先。”
韩璧知道沈知秋定是硬生生咽下了朋友二字,他演技太差,这样已是不易,若是再演下去未免露馅,他沉思了片刻,便把药放进了嘴里。
沈知秋:“!”
韩璧把药咽了下去。
沈知秋连忙拍着他的背后,恼怒道:“快吐出来!”
韩璧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真吐出来的话,你难道敢吃么?”
沈知秋重重点了点头,眼里认真得紧:“你吐出来,我吃。”
“……”韩璧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摸摸他的头,“乖,下次吧。”
青珧旁观着他俩嬉闹,顿感自己十分多余,幸好任务已经完成,她便朝着韩璧福了福身,笑道:“韩公子在车内好好休息,我们这就出发了。”
说罢,青珧便去第一辆马车处禀告了白宴。
片刻以后,马车缓缓开行,为韩璧他们驾车的正是青珧。
马车之内,沈知秋仍然愤怒地瞪着韩璧。
车门是关着的,车窗也不过开了一条小缝,韩璧对着沈知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轻轻挽了衣袖,沈知秋惊奇地看着韩璧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颗小药丸。
正是雪鹭丹。
方才韩璧捻着药丸之时,既给沈知秋使了眼色又递了话柄,暗示他与青珧说话,先是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紧接着,韩璧虽是把药含进了唇间,却并没入口,而是下一秒就将雪鹭丹吐到了掌心,顺着敞开的袖口滑了下去,青珧顾着跟沈知秋说话,一时竟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就这样被他骗了过去。
韩璧以极轻的声音对沈知秋赞道:“你方才与青珧说话,做得不错。”
沈知秋不知道他在赞自己些什么,只是看着他露出来的手臂伤口,愧疚不已:“怪不得你方才一直表情古怪,定是伤口痛了。”
韩璧:“……我那不是表情古怪。”
沈知秋竟然连他的眼色都没看懂,但是韩璧仔细想了想,也是习惯了,横竖结局是好的,他不能计较太多。
“你为何不上药?”沈知秋皱眉盯着他的伤口,幸亏是不深的那种,“方才我问你有没有伤,你为何说没有?”
韩璧是极会抓字眼的:“我说的分明是‘我没事’。”
沈知秋不善辩驳,被他这么一说,一时也是语塞了,只得不发一言,用眼神谴责他。
韩璧又拿着那颗雪鹭丹在他眼前转了转,转移话题道:“你看这个。”
沈知秋果然又中计了,轻声问道:“怎会如此?”
韩璧笑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如今可以践诺了。”
沈知秋回想方才之事,他好像是说过……
你吐出来,我吃。
那颗雪鹭丹安静地躺在韩璧的手心里,韩璧则好整以暇地挑着嘴角,笑着望他,眼中神色满是戏谑之意。
沈知秋一把捻起那药丸,道:“我答应你的,必然会做。”说着就要把药放进嘴巴里。
韩璧忍俊不禁,不忘握住他的手腕,“我逗你的。”
沈知秋还想说话,韩璧对他摇了摇头,又伸手指了指车门处,意思是外头青珧正在驾车,你别多话。
于是,沈知秋只好乖乖地看着韩璧把雪鹭丹又收回了袖口。
片刻以后,他又问道:“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韩璧听他这么一问,也只得收敛掉了笑意,沉然道:“扶鸾教既然选择了用这种讨巧的方式捉我,若不是真的想逼迫我投靠,就是想要用我换些钱财,总之,不论哪个,都有商榷的余地,只是……”
沈知秋:“只是什么?”
韩璧沉吟道:“只是,从我跌入陷阱至如今,已经过了许久。”
沈知秋:“?”
韩璧揉了揉眉心,再次睁开眼的瞬间,一切便豁然开朗了。
“即使是那木楼机关设计再精巧,但毕竟已经被你一脚踩破,既然如此,时间过得越久,便越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可是白宴却丝毫不着急,不仅有空跟我们轮番打斗,还有空等我们整理伤口。
“他如此悠闲,只有两个理由,一是他还需要在此处坐镇,等候消息;二是比斗大会出事了,里头的人无暇自顾,更不会想到我失踪了。
“现在看来,这两个理由应该是同时成立了。”
扶鸾教如此大费周章,如果只是为了捉住一个韩璧,未免过于费事,但他们若是还打算在比斗大会上闹事,却能算得上是一箭双雕了。
沈知秋听他这么一分析,也不由得为墨奕众人忧心了起来。
第24章 寒夜
马车驶离京城越来越远,亦把两人的思绪拉回了当下。
沈知秋叹道:“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韩璧笑道:“你光记得担心那些不相干的人,倒不如多担心一下你的主人。”
他这么一说,便是提醒沈知秋别要因了担心就说漏了嘴。
沈知秋:“我也很担心你的。”
韩璧似笑非笑道:“我看不出来。”
沈知秋为难了。
韩璧逗他道:“你若是想不到如何表现出担忧的样子,这个月的月钱就不发了。”
说罢,他瞥了眼沈知秋的肩膀处,知道在那衣衫底下正有一处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那是为保护他而留下的,念及此,韩璧的目光便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
“对了,回去以后,我教你品茶吧。”
沈知秋虽然不擅雅事,却说过与他一起品茶十分有趣,沈知秋说话从来由心而发,想必是真的觉得有趣,因此,韩璧便打算花点时间教他品茶之乐,毕竟,若是给些金银俗物,沈知秋必然会推辞。
最后,韩璧又盘算着他府上还有几斤原产的燕城茯茶,要是沈知秋喜欢,便可尽数送他,也算慰他一番思乡之情。
沈知秋本来是在想着那并不存在的月钱,突然闻见品茶之约,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心里只是发愁,只因他学东西向来极慢,即便是学剑,也是将勤补拙,萧少陵学一遍就会的剑招,沈知秋私下总要演练三遍四遍。
师父在时,向来是只教一遍的,沈知秋若敢去多问一次,师父定要一脚把他踹出来;萧少陵倒是个意外有耐心的,很乐意三遍四遍地教他,极尽他大师兄的责任。
即便如此,萧少陵教个几遍,还是会感无趣,总是要与他切磋一场提提精神。
只是师兄是师兄,韩璧是韩璧,师兄有的耐心,韩璧却未必会有。
沈知秋极有自知之明地谢绝道:“还是不要了。”
韩璧很少被人拒绝,却是奇了:“为何?”
沈知秋:“我学得慢。”
韩璧摆摆手:“无妨,我也没想过仔细教你。”
此话实在出口过快,竟是把他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韩璧一边反思着自己为何对上沈知秋时警惕x_ing如此之低,一边想着该如何补救,谁知道沈知秋竟是一脸赞同地朝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哪里好?”
“你教得简单,我便学得会了。”沈知秋朝他笑了笑,“谢谢你如此替我考虑。”
韩璧扶额道:“不用谢。”
两人就此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聊着天,暮色渐渐落下。
马车停了下来,青珧轻声在外唤道:“韩公子,太阳将要落了,我们不如在此休整一夜。”
韩璧自然无可无不可,带着沈知秋便下了车。
他们早已出了竹林,又入了一条山里的路,不知要往何处去,韩璧只能隐约知道他们是在往南走。
天色暗得极早,暮霭四合,沿着山林间的罅隙倾泻而下,映得苍松翠柏一片柔光。
青珧正命人在一旁搭了两个营帐,又从第三辆马车里捧了锦被送了进去,忙得不亦乐乎;白宴大抵还在马车里不肯露面,总之是神秘得很;韩璧则带着沈知秋站在一旁,闷得打哈欠。
毕竟是坐车坐得太久,筋骨都懈懒了,韩璧正欲四处走走,沈知秋却一直紧随其后,跟得极为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