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少陵简直感觉自己心口被c-h-a了一刀,不由得怀念起自己的辛翟剑,一时倍感寂寥。
陆折柳笑道:“你没有剑,我胜之不武,下次再说吧。”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却留下萧少陵在原地,咬牙切齿。
对此,韩半步点评道:“我看那陆折柳是怕了,不敢与萧少陵对剑,才找个借口推搪。”
韩璧意味深长道:“有些风头,一天里不能出得太多,不然容易露馅。”
过了片刻,韩半步轻声道:“少主,那沈知秋中了毒,我们还能一走了之吗?”
韩璧微微蹙眉,语焉不详地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沈知秋能牵绊我的脚步?”
韩半步朝着韩璧眨了眨眼:“我一直以为,您与那块木头桩子关系很是不错,毕竟……毕竟他舍身救您,不像是一般朋友的模样。”
韩璧:“哦。”
韩半步不怕死地问道:“少主,到底如何处理他,您给个准信呀?”
韩璧揉了揉紧绷的眉心,淡淡道:“你去叫沈知秋进来吧。”
韩半步退了出去,又顺便把沈知秋唤了进门。
沈知秋摒去了一身的风霜,也穿上了韩家管事的衣衫,徐然地推门而入,见韩璧独自站在窗前,他只得安静地走了过去,跟着韩璧一同注视着窗外。
外头的景色很是普通,不过小城风光,角门深巷,雪如纨素。
韩璧蓦地出言:“你穿得太少了。”
沈知秋:“啊?”
韩璧:“送去的还有一件披风,你为何不穿?”
沈知秋想了想,老实答道:“我不习惯。”
韩璧几不可见地蹙眉,淡淡道:“你身上有伤,又中了雪鹭丹的毒,本就畏冷,万一染上了风寒,此处又无良医,如何能好?若是不习惯穿那件,就让人给你换个别的……”
沈知秋摇摇头:“我现在就回去穿上。”
说罢他便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站住。”韩璧解下身上的披风,一把扔进沈知秋怀里,“别麻烦了,穿这个吧。”
沈知秋乖乖地穿上。
韩璧:“穿反了。”
沈知秋茫然地看着他。
韩璧无言以对,只得亲自动手,帮他把披风翻了过来,让毛领露在外头,在替他结上系带的时候,沈知秋微微抬了头方便韩璧动作,从而露出一段柔韧的前颈,韩璧看着便莫名有些眼热,随即想到他为沈知秋治伤之时,也曾见过他衣衫覆盖下的皮肤,不算特别白皙,却手感很好……
韩璧这才发现,他与沈知秋之间的距离竟然这样近了。
近到他不过是略微低头,便能模糊地看见沈知秋那双澄澈的眼里,装着他的脸。
这太奇怪了。
韩璧自认x_ing格挑剔,从小便生人勿近,洁癖发作起来,即使只是与陌生人略微交谈,之后也要洗净双手,若是身体上有了接触,过后沐浴更衣都是常事。
然而,当韩璧仔细地回顾此前之事,不由得惊讶地发现,哪怕是沈知秋在他肩头上吐血,抑或是捉住他的手过了一个后半夜,他对此都不甚在意,不仅如此,当他看见沈知秋腹部的旧伤时,竟然还想伸手去碰?
最后不止是想,他还真的碰了。
实在是匪夷所思。
韩璧只得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审视地望着沈知秋,那目光简直是如临大敌。
沈知秋不明所以,还对他笑道:“谢谢你。”
韩璧知道,对待沈知秋千万不能迂回,越是迂回越会被他拐进坑里,最后无端吃亏,于是他把自己这段时间来最大的疑问直接问了出口:“你为何会来救我?”
沈知秋不知韩璧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得认真地答道:“我要去找你说话,却发现你失踪了,后来找到了你,又见情况危险,我……”
韩璧打断他道:“只是碰巧见我落难,你就能……连x_ing命都不顾了?”
沈知秋茫然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救你。”
韩璧侧过脸去,移开视线,不再望他。
“我不是你的朋友。”
闻言,沈知秋睁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反应。
“我与你想象中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找你说话,不过是觉得你不甚聪明,戏弄起来十分有趣;听了你那些十年前做过的蠢事,也没想过真的开解于你,不过是看你可怜,提点两句罢了;至于这次你来救我,更是多管闲事,即使你没有闯进暗道,以白宴的心计,也未必能算计到我。”
韩璧望着沈知秋茫然的表情,便知道他应是大半没有听懂。
“没听懂也无妨,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更不需要你来护我周全。”
然而,当他望见沈知秋微微垂下了头,自然知他沮丧,还是忍不住道:“你……与其为我cao心,倒不如多些担忧自己。”
沈知秋走这一趟,肩膀伤了,还被白宴偷袭,临末干脆连雪鹭丹之毒也中了,可以说是倒霉至极,更可以说是自讨苦吃。
十年前,沈知秋便是轻信朋友,却被朋友害得远走他乡。
十年后,沈知秋还是毫无长进,为韩璧这样的“朋友”赴汤蹈火,弄得如斯狼狈。
他难道没有扪心自问过哪怕一次:这些人值得我相信吗?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人,被如此惨痛地背叛过,又怎么可能再去真挚地信任朋友?
凭什么沈知秋就可以?
“其实,你说的这些事,我偶尔也有想到过的。”沈知秋先是紧抿着唇,继而又轻声道,“我也有想过,你可能是跟十五一样,也是在骗我,并不是真心和我结交。”
韩璧:“你身上有什么值得被我骗?”
沈知秋一时语塞。
韩璧:“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只是,你做得太多了……”
多得我不知道该如何待你,才不算是薄情。
像沈知秋这样的人,韩璧此生从没见过。
像是如镜一般死寂的潭水里被人投入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激起的水花与涟漪都令人措手不及,深感苦恼。
既然如此,倒不如沉入潭底,把那些石子全部挑出来,丢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沈知秋听了韩璧那一番话后,亦同样陷入思索之中。
他做得太多了吗?
沈知秋想到这里,忽然感觉浑身冰凉。
却又在霎时之间,他回忆起在密道之中,他主动替韩璧挡了一掌,在那千钧一发之间,他脑海里没有任何怀疑,眼里所见的也唯有这一个人,甚至在没有想通之前,身体就已经本能地作出反应,挡到了他的身前。
若是如今能把那道危急关头重来一遍,他还会愿意救韩璧吗?
“我知道了,但是……”
沈知秋这话还没说完整,就渐渐没了声音,韩璧转过身,见他低着头的模样,正想问他为何不说下去,就蓦地感受到自己怀里忽然而至的重量。
沈知秋倒在韩璧怀里,完全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渐渐地,他合上了眼睛。
“沈知秋?!”
韩璧连忙碰了碰他的手腕,又顺着袖口往上摸了摸手臂,触感均是一片冰凉。
雪鹭丹发作了。
第28章 涟漪
雪鹭丹,服后每至入夜,便犹如堕入冰窖,寒意难耐,其后七日之内,毒发时间逐日提前,症状亦随之加重,到了第七日,若中毒者不能服下解药,便只能在沉睡中迎接第八日的晨曦,心跳却渐渐停止,如同在寒冬之中沉眠的雀鸟,在春天到来之前就已寂然死去。
今天已是第七日。
韩璧明白,今夜他就必须作出选择,到底是走是留。
他走,沈知秋死。
他留,说不定要陪沈知秋一同死。
这原本是个极好回答的问题,却破天荒地让韩璧感受到了犹豫。
“若你不是做得太多,我如今何须这样纠结。”韩璧轻声说道。
事实上,他很想把沈知秋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再也不管。
不仅如此,韩璧还忍不住想,若是沈知秋能稍微聪明一点该有多好,即使不能聪明到令他生疑,甚至令他百般忌惮,至少也应该像个常人一样,对人充满戒心。
但偏偏沈知秋不是这样。
他很坦率,可以将自己过去不堪回首的往事彻底全盘托出;他很单纯,单纯到不知朋友和情人的界线,被暗恋的人骗了个底朝天,还以为自己只当他是朋友;他很专注,对剑道的追求始终未改;他很守诺,说要护他周全,就真的时刻把他的安危记挂在心。
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来说,韩璧一句都不会信。
只是沈知秋不一样,韩璧越是调查他的过往,越是觉得此人表里如一,毫无破绽。
他打破了韩璧原有的想象,也超出了韩璧所有的预计,他风驰雨骤地闯进别人的生活,毫无自觉地说些令人为难的话,一厢情愿地要做韩璧的朋友。
韩璧望着怀里的沈知秋,茫然地发觉,我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能接受别人靠得这样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