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走后,沈知秋好奇地问道:“那圣女有何特别,让你想要见她一面?”
韩璧含笑答道:“她是青珧的姐姐。”
“原来如此。”沈知秋不知所以然,若有所思地应了。
第32章 朱蘅
入夜,岐山地宫点起了千盏明灯,熠熠生辉,韩璧和沈知秋走在栈道之上,栈道交错而上,一路将他们引至一处洞口,丝竹之声悠悠入耳,两人随着侍女信步而入,只见里头轻歌曼舞、笙鼓和奏,座上端坐着数个华服男子,有些年逾中年,有些则是少年纨绔之相。
韩璧粗略打量了一番他们的神情打扮,便知他们大概是南方一带的富商,更多的却是看不出了。
白宴端坐在上,见韩璧已到,运气道:“韩公子,请上座。”他声线本就怪异,如利刃划破空气一般,刺得人耳朵生痛,又显得尤其清晰。
闻言,有人不禁惊道:“韩公子?京城韩氏?”
一时之间,两人便感受到了轮番的视线洗礼,韩璧相貌出色,气质雍华,一出场便先声夺人,让站在他身后的沈知秋少了几重压力。
京城韩氏一脉,皆为人杰,如今声名最为显达的莫过于当朝丞相韩珣,膝下共有三子,已逝的长女曾贵为皇后,宠冠六宫;长子韩瑗,曾任辽北将军,威名赫赫;幼子韩璧,虽然一无功名,二不入仕途,却年纪轻轻家财万贯,风姿更似芝兰玉树,气宇轩昂,是世家子中最不走寻常路的一个。
韩璧一走进宴厅之中,便被白宴点出韩姓,加上他那张比姓氏还要有辨识度的脸,身份背景昭然若揭。
众人屏息静气,白宴微一扬手,丝竹之声渐渐歇了。
这番被人关注的情景,韩璧早已习惯,沈知秋却警惕地站到了他的身边,神色肃然。
韩璧望见他这样子,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继而又似笑非笑瞥了白宴一眼,带着沈知秋入了座。
有一少年公子大胆问道:“敢问这位可是……京城的韩璧公子?”
白宴微微点头:“正是。”
一时席间嗡嗡作响,议论纷纷。
“他怎会在此?”
那少年公子拜道:“真没想到,我能在此处得见韩公子一面。”
韩璧微微笑道:“你是湖州太守的次子闻君洛?”
闻君洛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你如何能认得我?”
韩璧笑而不语。
湖州太守的次子闻君洛,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间,而他最出名的,则是他右侧额头长了一块红色胎记,不大,却很是明显。韩璧虽是从没见过闻君洛,但对湖州太守的家事却是清清楚楚,加之今日观他衣着服饰,衬着那块红色胎记,一眼便认了出来。
沈知秋坐在一旁发呆,他本就寡言,如今更不知该如何c-h-a话,好在韩璧出门前曾叮嘱过他:“你无事就不要说话,有事就对我说,万一别人找你说话,你就当没听到。”
沈知秋想,这还不简单?于是一路上他沉默是金,果然至今没惹出半点祸事。
韩璧见他神色茫然,就把筷子递到他手中,示意他吃饭去吧,沈知秋从善如流,接过筷子,拿起碗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韩璧却只是饮酒。
席间有太多人有意无意地打探韩璧的来意,他三言两语便敷衍了过去,在觥筹交错之间,他推算着每个人的身份,心中不由得一惊,这扶鸾教竟是笼络了南方数位富豪,另外甚至还有两位高官之子,却不知这扶鸾教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竟能叫他们乖乖皈依?
沈知秋:“你不吃饭吗?”
韩璧被他没头没脑地一问,难得地吓了一跳:“啊?”
沈知秋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露笋。
韩璧望着那块青嫩的露笋,很是纠结,他本就出身高贵,很少与人同桌吃饭,更别说是把碰过别人筷子的菜放进嘴巴里,若是换了别人,他得把整桌菜都换了;可是干这事儿的人换成了沈知秋,韩璧又觉得不能怪他。
“是我没有教好。”韩璧心念道。
沈知秋不知道韩璧在想些什么,只是见他没有动筷,以为是他不喜欢这道素菜,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没有。”韩璧鬼使神差的,竟然把那块露笋夹起来吃了。
吃进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能会当场吐出来,可是咀嚼之下,却是齿颊留香,一股新鲜的Cao木香气在嘴里回荡,虽是调味单一了点,但胜在食材新鲜,倒也是不难吃的。
沈知秋对他笑了笑:“你还要吗?”
韩璧想说“我有手,自己能夹”,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两人便一个布菜,一个吃饭,气氛莫名地沉默,更是莫名地乐也融融。
席后,白宴入了内室,宾客却没有告辞的样子,韩璧正是奇怪,那湖州太守之子闻君洛便笑着踱了过来,自来熟一般地攀谈道:“韩公子怕是初次来岐山吧?”
韩璧正有满腔疑问待人解答,见这个闻君洛就此送了上来,便微微笑道:“正是。”
闻君洛压低了声音,暧昧而又隐秘地嘻嘻一笑:“这么看来,韩公子还没去过凤鸾台?”
“凤鸾台?”韩璧心中一动。
“那可是个极乐之地……”闻君洛摇头晃脑地道着,韩璧却注意到他眼下有一片浅浅的乌黑,脚步更是虚浮,此时他又笑道,“这凤鸾台的妙处,您在今夜就能领略一番了。”
……
凤鸾台在宴厅之后,是处暗室。
白宴命人推开石门,众人便只听见琴乐喧天,又见歌舞拂地,有美人旋于台上,步步生莲,正是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闻君洛一入了凤鸾台,便抛下韩沈二人,拥了位娇美少女,逢场作戏去了。
韩璧身为贵胄之子,见惯风尘之地,倒不觉如何稀奇,反倒是沈知秋,望着那些个裸露的莺歌燕舞,只得无奈地低下了头,韩璧见他如此,不由得乐道:“害羞了?”
沈知秋坦诚地点了点头:“嗯。”
韩璧顿时觉得他比歌舞要有趣得多,贴着他的耳边低语道:“你曾是一城之主,难不成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空气中逸散着一股甜腻的香气,耳畔是韩璧低沉的声音,沈知秋不自觉地脸上发烫起来,摇头道:“燕城的女子耿直豪爽,很少有如此的。”
韩璧笑道:“与其说没有如此的,倒不如说是你不知道吧。”顿了顿,空气中的甜香味越发浓郁起来,他倏地蹙了眉头,“这味道……”
沈知秋:“确实是太香了些,有什么不对劲吗?”
韩璧亦感觉自己身上微微发热,摇头道:“以不变应万变吧。”
凤鸾台中,轻纱漫舞,娇言浅笑,韩璧与沈知秋站在一旁,可谓是格格不入,有女子低眉迎之,却被沈知秋一把拦了回去。
他将剑拦于韩璧身前,肃然道:“别过来。”
那丽色女子生得一双水眸,盈盈地望着韩璧,脸色绯红,低声道:“我叫檀儿,我愿侍奉公子,奉公子为主……”
沈知秋想了想,拔剑道:“要认他为主,先跟我比过吧。”
檀儿:“……”
沈知秋凛然道:“你若是连我都打不过,他要你何用。”
韩璧打蛇随棍上,笑道:“我听他的。”
他话刚落音,檀儿说哭就哭,泪水涟涟地跑走,扑到了远处的闻君洛怀里,闻君洛本就不是正人君子,两人说了两句话后便天雷勾动地火地吻了起来。
沈知秋这才恍然大悟,惊道:“她……她竟是那位公子的情人。”
韩璧无语道:“她方才还想做我的情人。”
沈知秋:“她说认你为主……这竟是要做情人的意思么?”
“她哪里能做我的情人?”韩璧恨不得敲开沈知秋那颗木头脑袋,往里头塞点聪明劲儿进去,最终只得无奈道,“此事对你而言高深莫测,你别想了。”
沈知秋受教地点了点头,顿了顿还是问道:“为何她不能做你的情人?”
韩璧想了想:“你觉得她与我比,相貌如何?”
沈知秋坦然道:“自然是你好看些。”
韩璧笑道:“既然如此,若是让她做了我的情人,我不就等于是吃了大亏么?”
沈知秋若有所思。
檀儿铩羽而归,两人亦顿感凤鸾台异常无聊,正准备寻了出口离开,正在此时,有女子漫步而来,行礼道:“韩公子,圣女大人有请。”
“圣女?”韩璧沉吟了片刻,抬眼笑道,“带路吧。”
沈知秋听到圣女二字,便知那是青珧的姐姐,顿时亦神色一振,跟着韩璧去了。
屏风之后,赫然放着一张宽大的梧桐木床,床榻之上,侧卧着一个如玉般剔透的女子,她眉眼处与青珧有五分相像,唯独那道风情如秋雁逐黛,情致两饶,是位难得的美人。
那女子缓缓起身,开口之际,便见唇色嫣然:“朱蘅见过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