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宴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话里甚至还暗示韩璧多去凤鸾台找朱蘅玩,可见他对朱蘅确实是半分恻隐也无,继而他转念一想,白宴既然能将朱蘅送给他人亵玩以笼络贵人,又怎么可能会把朱蘅放在心里呢?
韩璧:“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沉默半响以后,白宴忽然一笑:“韩公子,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韩璧立刻便知道他是在说沈知秋与陆折柳见面一事。
“人在屋檐下,总是不得不低头。”韩璧摇了摇头,“何况,你们若是要对沈知秋下手,会有千万种方法,我无论如何也防不过来……最关键的是,若是要杀,早就杀了,何必要见这一面。”
“沈知秋?你可算是肯把真话说出口了。”白宴笑道。
最初韩璧与沈知秋困于地道之时,他明知这扶鸾教与陆折柳有所勾结,又清楚知道十年以前陆折柳与扶鸾教曾要置沈知秋于死地,他们若是知道沈知秋仍然活着,难免不会痛下杀手,因此,他才随口把沈知秋说成是他的管事韩半步,为得就是当下能保住他的命,其后能瞒一日便是一日。
然而,在陆折柳要求见沈知秋一面的时候,韩璧便知晓陆折柳并不想杀他,只是此举背后目的为何,韩璧暂时还不清楚。
“他们故人重逢,想必此时正是相谈甚欢,要把我就此支开,不愿我去打扰也是自然的事。”
此时,韩璧清晰地发现,在他说到相谈甚欢这个词的时候,白宴的下颚线条微微地收紧了一下。
他在忍耐些什么?
白宴不带情绪地冷哼道:“沈知秋在我们眼里,跟死人没有区别,实际上,他早就该死了。”
韩璧仍是笑着,眼神却倏地锐利起来,忽然低声说道:“听起来,教主与陆折柳似乎已经相识许久了。”
白宴闭口不答。
韩璧继续笑道:“我与陆折柳相识不过数月,却是知晓不少他在京城的经历,教主可愿一听?”
白宴依然没有回答,可是同样也没有反对。
韩璧便挑了些琐碎之事,比如陆折柳夸过某位名家的墨宝,常穿哪种颜色的衣服,喜喝何地出产的茶叶,还有京城人对他的一些评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直到韩璧自己都感觉无趣,白宴却还是沉默地听着。
最终,韩璧叹道:“我曾把他看作朋友,却没想到他竟算计于我。”
白宴总算是愿意开口,但一开口便是解释:“韩公子言重了,若没有陆先生从中牵线,你我又怎么能有今日这样的对谈呢?”
这话无耻至极,然而韩璧没有反驳,只是笑道:“此言有理。”
一盏茶已经饮尽,一旁的热水也已经放凉,白宴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你也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白宴与韩璧走至湖边时,已能见到湖心岛上的梧桐树下,沈知秋与陆折柳两人对峙。
陆折柳余光一瞥,眼里便有了韩璧的身影,顿时笑道:“韩公子,你来得正好。”
韩璧一头雾水,只得望了一眼沈知秋,只见他立刻转过身来,带着一脸的无措。
韩璧:“沈知秋,过来。”
沈知秋被他这么一唤,先是习惯x_ing地听他的话,朝着韩璧走了两步,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望着白宴摇头道:“我、我不是沈知秋。”
韩璧知道他又犯蠢了,便朝他挥挥手道:“现在谁都知道你就是沈知秋了,听话,过来。”
沈知秋正想踏水上岸去寻韩璧,却听见陆折柳扑哧一笑,朗声说道:“韩公子,折柳与你多日不见,甚是挂念。”
折柳?!
“你就是……陆折柳?”沈知秋沉声道。
陆折柳笑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名字,便是陆折柳。”
赤沛的客师陆折柳,是造谣他师兄萧少陵的幕后黑手,还利用任松年之事试图陷墨奕于不义,不仅如此,他还与扶鸾教设计掳走韩璧……原来,陆折柳就是十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知秋赫然发现,十年过去,这个人仍然像道y-in影化作的浓雾,时刻笼罩在他的周围。
“知秋。”陆折柳的语气温柔,目光却化作一道利箭,直直冲向岸上的韩璧:“逢秋剑与韩璧的命,你选一个吧。”
第38章 相悬
逢秋剑与韩璧,孰轻孰重?
韩璧站在岸上,立刻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虽是x_ing命攸关之事,但他脸上却无一丝紧张之色,反而是期待地望着沈知秋,等待他揭晓答案。
“你要取他的命,就先折断我手中的剑。”沈知秋的目光,已经冰冷如数九寒天,不过只言片语间,竟是杀意凛然。
陆折柳清晰地感受到他外露的气势,影踏剑虽然仍未出鞘,可是剑气已是汹涌澎湃,由此可见,沈知秋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陆折柳被他如此威逼,却忽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沈知秋:“什么?”
陆折柳却不再理他,只是朝着岸上的韩璧朗声道:“韩公子,你好本事,能将人哄得如此贴贴服服,我自愧不如。”
韩璧笑道:“天生的东西,你羡慕不来。”
陆折柳:“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韩璧:“你确实不敢。”
陆折柳:“哦?”
韩璧气定神闲道:“你若是现在就杀了我,之后要怎么跟外头的上千个人交代?”
岐山距离京城很是有一段距离,陆折柳绝不可能为了见沈知秋一面就孤身前来,何况韩璧之前已是让韩半步回京散播消息,为陆折柳造势,务必要让他当上这次讨伐扶鸾的领头人。这样能大出风头的好差事,陆折柳绝不可能拒绝,即使知道此事可能有诈,他还是会愿意选择将计就计。
退一步说,即使陆折柳坚决拒绝,但是面对着韩家的施压,这个锅他也必须要背。
如今看来,陆折柳是已经带着联盟到达岐山附近了。
他们此行目的便是讨伐扶鸾和营救韩璧,若是韩璧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陆折柳都难辞其咎。
陆折柳:“你分明人在岐山,却能运筹帷幄,对外头的事了如指掌,韩公子,这回确实是我低估你了。”
“你先别忙着说我的好话。”韩璧朝他摆了摆手,转而向白宴问道:“你的好朋友陆折柳带了上千人要来围攻岐山,我如今就是想问一问教主大人,你还撑得住吗?”
白宴:“……”
韩璧见他沉默,也不追问,只是对沈知秋喊道:“沈知秋,你挡住别人聊天了,还不赶紧退下来。”
沈知秋:“……”方才不是要打架吗?他疑惑地望了韩璧一眼,得到他点头的暗示,便连忙踏水而过,飞回了韩璧身边。
“陆先生,看在我们也算是朋友的份儿上,我这里有个生意可以邀你合伙。”韩璧声线一旦故意低沉下来,便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引诱的意味,“你替我剿灭扶鸾教,然后声名钱财,我韩家尽数可以赠之,如何?”
顿了顿,“至于教主,若是不希望自己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亦可来投靠于我,我韩家虽然不算滔天富贵,一个扶鸾教还是养得起的。”
韩璧完全是看戏不嫌事大,话刚落音,便留下白宴和陆折柳两人隔水而望,自己拉着沈知秋转身就走了。
天坑到石室的路,他们已是比较熟悉了。
一路上,沈知秋都沉着脸,韩璧擅长察言观色,对方的心情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他遂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沈知秋嗫喏了会儿,才低声道:“你方才为何对他们说那些话?要让他们投靠你?”
韩璧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解释道:“不过是寻常的离间罢了,白宴得知陆折柳有心出卖他,即使两人利益如何紧密,也难免心有芥蒂。”
“难道他会和十五……不对,是陆折柳决裂吗?”
韩璧却摇了摇头,沉吟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他未必会信,加上陆折柳巧舌如簧,想必会哄骗于他……总之,他们决不决裂也是无妨,我只是要在白宴心头种一根刺罢了。”
沈知秋其实没有完全听懂,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哦。”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然而韩璧心里还是有着疑虑,趁着石道里私下无人,他握住沈知秋的手肘,将他转过身来,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沈知秋茫然道:“没有啊。”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
韩璧见他这个样子,不禁蹙了眉头,不轻不重地捏住他的下巴,要他抬起脸来:“你方才应我的话太过随意,若是平时,你不会只有一声‘哦’,而是略一思考以后回答我‘你说得有理’。”
何况,沈知秋一路上躲避他目光的动作实在太过于明显,叫他完全忽略不了。
沈知秋被他一吓,连忙道:“你说得有理。”
韩璧被他逗得扑哧一笑,瞬间又意识到自己方才被沈知秋带跑了,于是换回了严肃的语气质问道:“你老实说,到底怎么了?”
沈知秋先是想要摇摇头,却被韩璧捏着下巴,动弹不得,两人的身量相差不大,沈知秋微抬着脸,便已经能完全对上韩璧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