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望着眼前一碗乌漆嘛黑的汤汁,想了想不说话不直播三个月和一周后立马活蹦乱跳之间的利益差异,还是大义凛然地拿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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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灯看着相柳把一碗东西倒进了喉咙里,接着整张脸都扭成了麻花。他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险些将嘴里的瓜子喷到观世镜中。
旁边一同拿着瓜子“吧唧吧唧”的小杂役也忍不住哼哼笑了两声,这竟然也是个追剧的。
张灯这几天都会过来看相柳吃药的苦相,好日后拿来嘲笑他。不知为何,殿中也有几个杂役鬼差知道了这件事,偶尔也会到观世镜旁和张灯一起看相柳的洋相。逐渐地,他也和众鬼混熟了,还一道儿讨论这两人的情况。
“哎你说,”张灯问一边的判官,“这两人会不会在一块儿啊?”
判官手里一边批改公文,一边回答他:“如果不作死,这两人是可以在一起的。”
张灯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
“不过这两个人的命不是我写的,不好说呢……”判官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打着哈哈飞速出了门。
前脚刚走了个判官,后脚刘白就来了。
他结束了汇报工作,似乎还有点气喘,走到张登身边问:“这回看什么呢?”
“老样子。”张灯回答他。
“还是相柳?他就那么好看?”刘白有加了一句。
张灯立刻听出了醋意,立刻不管什么相柳了,推着他往外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家白白最好看,穿着衣服和不穿衣服时都好看。”
身前的刘白被他突如其来的黄腔呛到了,闹了个红脸。
张灯心想这关终于过了,稍稍舒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刘白,你有听过‘纸鬼’的故事吗?”
第五十一回 舌灿柳莲(六)
刘白的身体一滞。
“你从哪里听来的?”刘白问他。
张灯用下巴指了指房内:“观世镜那里听来的,戴乐弥讲了个小故事。怎么样,纸鬼是真的存在的吗?”
还没等刘白说话,身边走过的一个判官就接了一句话:“存在啊。小兄弟,从前人手不够的时候还时常用纸鬼呢,可有用了。”
那判官看到了刘白,又加了一句:“不过呐,现在做纸鬼做得最好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了。”
张灯心觉奇怪,随着他的目光转了头去,看向刘白。
刘白却是轻咳了一声,引着张灯走远了。
“我会做纸鬼。”他边走边说,“现在这些判官都沉迷游戏小说,不喜欢手艺活。我在两百五十年前就是做纸工的,下来自然学了这门手艺。”
“不过,现在地府人员爆满,根本不需要什么纸鬼。所以我又学了先进点的技术,白天打打活人的工。”刘白轻飘飘地说。
张灯点了点头,心说原来这还是个学无止境的励志鬼故事。他的刘白,真是太棒了。
如今正是入职初期,张灯每天都跟着刘白上穷碧落下黄泉,有魂没魂都得跑动。张灯这才刚刚学习勾魂,不是很上手,刘白也不让他多忙,给了他根锁链让他自个儿耍去。
奇怪的是,虽然魂魄不多,刘白却依然很忙。
每晚收完魂之后,两人就会去地府报道工作。在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间,刘白总是消失的,任凭张灯怎么问,别鬼也都是同一个回答:不知道。
而每次刘白来接他回去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脸疲态。张灯问他是怎么了,刘白便说是有额外的工作,加了班,太忙,用如此的说辞让他不要担心。
这怎么可能呢,张灯这个好奇宝宝,必然是非常担心了。
两人忙完之后,准备返回刘白的家。刚走到妖梯门口时,旁侧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小鬼差,扶着自己的斗帽,慌慌张张地对刘白说:“数字,数字又不对了。刘先生,请您再过去一趟吧。”
他扯着刘白的袖子,就想把人往楼上拉。刘白说了一句“莫急”,将袖子从他手里扯了出来,转头看了一眼张灯。
聪明灯立刻反应了过来,对他摆摆手:“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能飞回家的。我认识路,遁风咒也练了那么多遍了,不怕回不去。”
刘·老妈子·白还在犹豫:“这也……”
张·小聪明·灯赶紧推他上楼:“快去吧快去吧!再不去我就强吻你了!”
刘白脸窘得跟个猴屁股似的,“嗖”地窜跑了。
恋人一走,也没什么可以调戏的了。张灯想了想,还是不要回观世镜那边去了,于是一个人兜兜转转,往十殿阎王那一层溜去。
他对这位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的阎王爷着实又爱又恨。
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可能和刘白进展到现在的一步。但同时,薛王也给他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能不能完成。
现在想来,最大的可能是五六十岁的秃皮张灯,跟在貌美如花的刘小白脸身后去收魂。
那就有点悲剧了。
※※※
左顾右盼着来到了第十殿,这里还是一样热闹。
张灯把脑袋往门栏上一搁,找起熟人来。他眼神儿还不错,一下就找到了在正堂上审讯的薛王。
……废话。薛王坐那么高,是个小矮子都能被发现了。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吐魂:“哟,这不是小英雄嘛,来找人吗?”
无归那张和蔼的獠牙青面从他背后伸了过来。
张灯憋住嗓子眼的尖叫,拼命摇头。
无归奇怪地说:“咦,那你来干嘛?”
想想不对,张灯只好又拼命点头。
无归便问他:“找谁呀?刘白可不在呢。”
你问我我去问谁!张灯窘迫至极,搓着手四处看看,闭着眼指了个人:“他!”
无归往那边看去。
一个妹子一脸懵逼,手里还抱着刚整理好的文件。
“哦哦,原来是小温。你是找她核对人数吧,行啊,那不打搅你了,去工作吧。”
无归说完,拍了拍张灯的屁股,像赶狗似的。
张灯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人家妹子身上。他赶紧帮对方拿文件,连连说“对不住对不住”。
小姑娘客气地说没事。然后问他是要对数据吗,要的话就跟她走。
张灯目前也不好推辞了,只能点点头,在无归盈盈的笑意下跟着离开大厅。
两人在门廊里拐了三五十八个弯,终于到了归档室。小姑娘进去后,对着上头喊了一声:“阿祝!”
张灯进门差点被绊倒。
门边放着几台大型立式服务器,显然是用来存数据的。抬抬头,他惊骇地发现这服务器是连接着天花板的,整个房间都笼罩在莹莹的幽光中。
这整个房间,就是个巨大的服务器。张灯意识到之后,不由得垫了垫脚,生怕踩破脚底的玻璃。
角落的柜子上传来了悠悠的一声“哎——”。似乎有人才刚醒来,声音里充满困顿。
接着,一人便从柜子上翻了下来。准确说,他是跳下来的,因为他背后伸出的六只手牢牢抓住了地面。
阿祝用四只长手移动过来,伸手接过了小温和张灯手里的文件,还不忘说了一句:“谢谢。”
小温笑了笑:“不谢。都知道你懒的。”
阿祝收掉了背后展出来的六只手臂,站到了地上。他用正常的左手挠了挠自己的半长的乱发,颓丧地说:“不好意思了。”
小温看张灯一脸懵逼,知道他是新人,便趁他回头输数据的时候悄悄对他说:“阿祝是千年蜘蛛修炼来的。你别看他这样,其实很厉害,尤其是手速。只是有点领地意识过强,不愿意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阿祝突然嘶了一声:“小温,又不对劲了。”
“怎么了?数字不对?”小温问道。
“对。”阿祝挠挠头,“你过来看看,这个月的数字又少了几个。”
小温迈着急切的小碎步就奔了过去,张灯也好奇,探了个头看。
鬼画符他自然是看不懂,然而不同的字他还是能辨识的。
“嗯……长江中下游地区居然少了十个?还有呢?黄河流域呢?”小温问道。
“不止十个。”阿祝又挠了挠头,“去年一共是十个,今年光上半年就这么多了,真是奇怪。”
张灯听不懂两个人的对话,不由得学着阿祝的动作,也挠了挠头。
小温看他这样,也不好意思瞒着他了,于是对他说:“这是有福泽和投胎指标的人来地府登记的数字。冥司管理投胎者一般都看功过,如果福报到了一个度,就能早投胎。每年都有指标的,过去几十年都是超指标,不晓得为什么,这几年都没到指标。”
张灯似乎是听明白了。
“所以……”他犹豫着开口道,“这些人是失踪……了?”
小温和阿祝对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