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枕词:“何事?”
度惊弦却收声不语。
言枕词纳闷:“怎么了?”
度惊弦:“没什么,想起来这事不该由我说。”
他心中想道:我既然不会以大欺小出手对付薛天纵,实在也不该以大欺小出声拆光明如昼的台。哎呀呀,还真是晏真人说得对了,抱朴守真,节制少欲,昨天过得太开心了,果然就差点儿出纰漏了!
这一夜里,明如昼与薛天纵首次见面。
首次见面,便注定生死相对!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多说无益。
薛天纵身背长剑,起手一剑,纵然有伤在身,这一剑依旧如彗星横空,长虹贯日,赫赫声威一如初见,正是千里奔袭枭敌首,三代之下第一人,东剑,薛天纵!
仓促之间,明如昼以灯相对。
灯剑交击,两团光芒在黑夜里头炸亮,卷起好大狂风,夜中怒啸。薛天纵与明如昼同时拔地而起,飞至半空。
巨大的响动惊醒了整营之人,许多燧宫首领跟着自帐中出来,浮上半空,远远见薛天纵与明如昼动手。
一时半刻,他们分不清是非因果,明如昼又没有出声,又没有落入下风,也无人上前相帮,倒一个个认真分析着薛天纵与明如昼的实力,与自己暗暗比较。
黑夜里头,两人升空,明如昼与薛天纵一触即分,相触之际灯剑相击,拳脚交换;分开之后,明如昼明灯大放光明,薛天纵长剑一往无回。
这一剑极快,极利,流光过夜,分辟天地!
薛天纵剑如人,人如剑,剑不转弯,人无回首。
战斗之中,明如昼集中全副精神对付薛天纵飞来一剑,燧宫诸多首领也看得如痴如醉,恨不能置身其中,与任何一个面对面交手!
但这声势浩大的一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软弱!
明如昼的明光毫不费劲地将这光耀剑势绞杀,剩余力量全数击在薛天纵身上,使其如流星似眨眼飞过大半燧宫大营,一下便在诸人全未反应之际,从大营正中到了大营边界!
半空之中,连番受伤,薛天纵呕出一口心血,一刻不停,借余势转身就走。
这才是他真正的算计。
曾经的东剑百折不回,可如今东剑成东魔,剑也不再只有直行一道。
人间还有更多事情,比死重要,比死更难。
黑夜也掩盖不了明如昼铁青的脸色,厉喝一声:“追!找到薛天纵,就地格杀!”
人人上前,道道惊鸿,各展本领,追向薛天纵!
大营之中,明如昼并未再动,他悬浮半空,眼神森冷,望着薛天纵离开之处许久之后,慢慢落下,落到帐前,进入帐中。
帐中被薛天纵翻找得凌乱。
明如昼走到被打开的放置传讯小剑的匣子之前,拣起匣子,放在手中摩挲片刻,眼中的愤怒、杀意逐渐消退,最终浮起浅浅笑意。
他掌劲一吐,将匣子彻底摧毁,一枚小剑便从匣子底部暗格掉了出来。
这剑和薛天纵自匣中看见的小剑几乎一样,只是一柄乃齐云蔚的传讯剑,一柄乃翟玉山的传讯剑。
曾与明如昼暗中联络的当然是翟玉山。
但薛天纵只要找到这个匣子,发现这一明一暗两柄小剑,他必然会陷入深深的困扰。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谁人背叛,谁人无辜?
他找人收罗来齐云蔚的传讯小剑,本来只想借这机会钓出薛天纵,光明正大将其绞杀。
没有想到薛天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师父是叛徒的可能x_ing,只发现了齐云蔚的小剑,就立刻离去。
于是他顺势改了主意。
他要留下薛天纵需要费不少功夫,放走薛天纵却不费吹灰之力。
薛天纵,这一次,你必将懊悔终身!
第115章
浓浓的云重重摧压, 急急的风喊杀声声, 薛天纵虽自燧宫大营飞出, 却一直不能将身后追兵甩脱!
半数的燧宫邪魔缀在他的身后,个个都如嗅到了血腥的鲨鳄,扑将上来欲把他一口吞噬。
可惜虎死威犹在, 何况薛天纵尚还没死!
他的身体在淌血,他的剑尖更在淌血,一个个妄图收取薛天纵项上人头的人, 都变成了薛天纵剑下亡魂。
但这场追逐与杀戮的狂欢之中, 薛天纵确实越走越慢。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手里的剑越来越沉, 体内的真气渐渐枯竭,视线开始出现重影。
一片丛林, 不过数里,两军界线, 仅只十数。
也许我最终走不出这一林子,也许这就是我的断魂之处。
薛天纵暗自想道,重伤濒死之际, 他的心念依旧如冰雪般冷锐。生死x_ing命, 并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他只顾忌着自己怀揣的那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我死不足惜。
但在我死前,我一定要将这个秘密传回剑宫!
剑宫正等着这个秘密,恩师也还在等我!
身后的声音似远似近,已有些难以分辨。
薛天纵一路逃一路走, 脚上忽然踢到了一样东西。这东西蓦地向前一滚,但因上下左右十分崎岖,愣是没有发出丁点声音惊动四周。
这一下意外,薛天纵浑身再出一趟冷汗,倒是清醒三分。
他保持冷静,低头定定看了那东西须臾,才发现那是一截人的手掌。
他再看向周围,发现这是一处燧宫弃尸的乱葬地,白骨横野,残躯遍地。
于是他又将注意力放回最初的那截手掌上。
这截手掌被利刃斩下,丢弃此处之后,不知经过何种虫兽撕咬,如今血r_ou_糜烂,露出其下经脉骨头。那经脉骨头也是奇怪,竟然寸寸为人摧断,堆叠的经骨支撑着糜烂的血r_ou_,使这只人的手掌扭曲成一种极为怪异的模样,像泡了水而发胖的馒头,无端叫人恶心。
薛天纵在这截手掌上发现了两点黑色小点。
那并不是虫兽留下的痕迹,也不是泥沙粘上的污渍,而是本来就留存在手掌皮肤上的胎记。
它们应该存在于这只手掌的虎口之处。
“大师兄,大师兄,你看剑生虎口处有两点黑色小点!”
“我刚出生就有的,他们说这是蛇牙,有毒,不可以碰。”
“龙牙。”
“蛇牙有毒,龙牙威风,还是大师兄厉害!”
“那……大师兄,我刚刚得了一柄好剑,我把它叫龙牙,好吗?”
回忆如此仓促,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候一股脑儿涌入薛天纵的脑海!
光影纷呈,画景柔婉,这回忆如斯遥远,仿佛前世之事,哪怕对照着眼前如今的凄惨孤独,竟也有星点暖意,落在人身。
薛天纵不禁晃神三分。
也是这一刹那,一双手忽自尸体堆中弹出,抓住薛天纵双腿,将他向下拖去!
这一下时机拿捏的妙到巅毫,薛天纵被人直拖而下,心中回忆顿时如浮沫化影,消散无踪。他一时大怒,心怀几乎喷薄而出的厌憎,闪电出手,欲将敌人立毙剑下!
但一道柔美低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x_ing命:
“薛师兄,是我,落心斋计则君!”
薛天纵的手堪堪停在来人脖颈之上。
尸气熏天,如山的尸堆里四下无光。
风摇树动,密密的白骨中声悄近无。
两个大活人藏在无数死人堆中,在任何一人说出第二句话之前,左右忽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风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呼哧呼哧的野兽之声,树的声音里夹杂了熟悉的人声。
人声正在交谈。
“奇了,这个方向也没有,薛天纵跑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有人先一步抓了薛天纵,正去向明如昼邀功?”
“再找找吧……小宝贝,乖,别啃腐r_ou_,把人找着了,我就给你找点活蹦乱跳的好r_ou_来吃。”
又过一时,人声不闻,兽声也渺,计则君刚刚放松紧绷的身体,手腕忽然被薛天纵抓住!
薛天纵抓住计则君手腕,拔地而起!
也是同一时间,两股力量同时灌入乱葬地中,白骨碎尸溅得漫天飞起,尾衔薛天纵而来的两位燧宫魔徒在血色月下露出狰狞的笑意。
可狰狞的笑意还未彻底绽放,便凝固脸上。
薛天纵剑出无声,剑快无形,后发先至,一剑取了两条x_ing命!
这一夜里,有无数这样的人前来,也有无数这样的人倒下。
他们都觉得自己能杀薛天纵。
但薛天纵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则已经死了。
一剑杀光了追来人兽,薛天纵没有任何放松,也并不立刻离开战斗之地。相反,他再带着计则君潜伏尸堆之中。
两人屏息,不会一会,燧宫大批人马就被刚才的炸响吸引过来,他们在尸体堆上来回走着,好几只脚隔着薄薄的一层尸体踩在薛天纵与计则君身上,偶然还会有一两柄兵刃刺将下来,其中一柄找准了位置,直直穿过薛天纵拿剑的手掌,还左右旋转一下!
一丝冷汗自计则君鬓角滑落。
也许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她按紧了兵刃,准备地上的人一发现异样就冲出去拼死一战!
但将兵刃刺下来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因为薛天纵不仅没有因为剧痛动弹,反而放松肢体,使他的手与任何一具丧失了弹x_ing的尸体都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