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决定,惨嚎突然从地面传来!
“啊,我——我的身体!”
“香味,香味有毒!”
“啊啊,啊啊啊——”
百二十人的痛苦哀嚎同时爆发,集中一起,划破夜之寂静!
高澹朝下扫了一眼,顿见及其可怖一幕!
只见密林之中,不管是三人脚下的智氏族人还是未知稍远一些的高氏族人,此时全都乱作一团,有的东歪西倒瘫在地上,有的亟不可待向外奔逃。
瘫在地上的眼睁睁看着身上的r_ou_一片片掉落在地,似有一把无形的刀,正将他们切片肢解;而向外奔逃的还没有走出两步,就似脱去衣服一样脱去整身皮囊,只余一具森白骨架,依照惯x_ing向前冲上两步,再轰然倒地。
这也不止,几息之后,掉落地面的皮囊与皮r_ou_逐渐枯萎,其表面上却生出许多细白雪沫,不过展眼,这些雪沫再度纷纷扬扬,四下飞去!
哪怕亲手将邵乾元变成如今模样的高澹见着这极度诡异极度残忍的一幕,也觉头皮发麻。
正是这时,他突然感觉手上一刺,似被蚊子轻轻咬了一下。
他立时看去,便见一点白点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之上,它看着轻,却咬得紧,哪怕被高澹深厚的功力全力一摧,也依旧牢牢攀在其手背之上,并向其血r_ou_中挤去!
本来远去的浓香再度出现高澹感知之中。
高澹手旋刀转,毫不迟疑,在手背上连皮带r_ou_削下一大块来!
血流如注。
高澹却未对伤口多看一眼!
“这是何物?”他厉声质问,“解药在哪里?”
滴滴答答的血液声中,智九恺轻轻的笑声惋惜又嘲讽。
“阿兄,我这次送来的药物之中,有一样你要额外注意。”
“你是说这绿色小瓶?它是何物?”
“我也不知。”
“你今日是特意来寻我的乐子?”
“不……这乃是我毕生的能力加上一些巧合而成之物。”
“你之意——”
“我只能回答阿兄,这大抵是一种毒物,而且是一种拥有生命、善于传播和生长的毒物。它是几种剧毒生物的混合,它们在这小小的瓶子里头厮杀融合,最终究竟是什么东西胜出,什么东西诞生,我完全不能揣测。因为未知,所以无解……”
“阿兄,非生死关头,不可用它。一旦用了它,我救不了任何人,恐怕没有人……”
如同利刃一样的指甲上一刻还在伤口中搅动,下一刻,智九恺眼看面前邵乾元动作一顿,紧接着,他胳膊一抬,一块r_ou_突然掉了下来,肌r_ou_之上,同样浮出许多白点。
邵乾元已无神智,只本能去挠伤口方向,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多的r_ou_自他身躯上掉落,直到他半人半骨,再也控制不住身躯,从半空直坠地面,轰然巨响!
如蚊虫的叮咬自身躯上传来,智九恺若无其事扫过同样沾染雪沫的地方,旋即对上高澹,似笑非笑:
“高澹,如今恐怕没有人……能救你了。”
一瞬过千招,千招只一瞬。
逝水源头,界渊以一敌三,四人的浩荡玄功冲撞激荡,引得天水倒悬,日月失色,四时乱序,异象纷迭!
声声闷响似雷霆当空,道道真气如银蛇乱窜!
声与光以此为原点,在黑夜里远远传开,远处火光忽盛,点点萤火聚在一处,也就如黑夜里的一盏小灯那样引人瞩目,其所在位置,正是世家昼夜城与燧宫大营方向!
有光才有影。
黑黢黢的大地上,似乎于突然间多了许多影子。
它们胆小而谨慎地蛰伏在山峦Cao丛之后,像是蝼蚁面对巨虎,非得等到胜负奠定或者两败俱伤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
战况虽还剧烈,场中晏真人三人却知战局已向不利于他们的方向滑去!
只见战斗以来,他们三人合力,已使出毕生绝学,齐齐攻向界渊!但界渊从始至终悬于原位,不躲不闪,有一招算一招,竟将其一一接下!
至此战开始不过两刻,三人已有黔驴技穷之感。
眼下如何是好?
晏真人一心二用,剑尖一旋,带起一片无垠之黑,再以手一拍,这片小小黑洞便隐身戒律首座的浩荡佛光与静疑女冠的漫天冰霜之下,轻悄悄飞至界渊身前。
此乃晏真人绝技之一,“无”!
晏真人绝技不多,都为剑招,一“有”,一“无”。
“有”者万物皆有,“无”者万物皆无。中此招者,便犹如进入一空荡荡漆黑黑空间,身体还留在原地,心神却已被禁锢,如此情况下,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三人知交,多有默契。
静疑女冠与戒律首座不需回头,即刻再催玄功,力求将界渊注意力牢牢牵扯,为晏真人绝技创造机会!
眼看形式有所扭转,晏真人心头也并未放松。
于这千钧一发之时,未知缘由,他忽然想起上回从界渊手下救出了大庆五候的度惊弦!
量天衡命度惊弦。
这一名字还是师叔告知他的。
当日,言枕词去而复返,不止带回了度惊弦的名与号,还带回了一张薄薄的纸。
晏真人记得自己当时迷惑问:“有何事方才不能直说,非要走了后再写信?”
言枕词猜道:“也许对方觉得你们太蠢,用嘴说来太费工夫了吧?”
晏真人:“……”他只好道:“他说了些什么?”
一念未尽,纷乱光影之中,一只手忽然穿出,扣住黑洞。
无形剑招在此时真如一块破布,被人轻轻松松握在手中,五指一错,便化灰飞!
三人三招,于同一时间被界渊攻破,反噬力量使三人气血翻腾,晏真人受创最为严重,只觉经脉寸寸剧痛,喉咙一甜,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一口血出,他的脑海反而一清,当日言枕词所念信件内容再一次浮上脑海!
“此番三位掌教约战界渊,有输无赢。”
“界渊必会将现身地点选在世家与燧宫兵力交接之地。
“等三大掌教败北,则众人信心崩溃,世家兵败如山倒。
“届时界渊入中都如入无人之境。世家战局定矣。
“此战唯一的好处,从此以后,世人皆知,界渊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竟皆被此人猜中了!
度惊弦究竟是谁?
还……有……有些奇怪。
疼痛之中,晏真人触觉较之寻常更为灵敏。他疑窦顿生,咀嚼着由言枕词转述信件的最后一句话。
“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只可智取……
这似话中有话……
“真人,快走!”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疾呼,晏真人陡然一震,向前看去,正见界渊将手随意一划,似穿透空间与时间之距,将城墙高的巨佛抓入手中,而后轻轻一拍。
无形之佛凝聚成型,再轰然散碎,片片金光四下飞溅,点亮夜晚,点亮山河,点亮藏在角落的人,点亮那些人的眼——黑夜明光,大日陨落。
闷哼响起!
戒律首座胸膛登时下凹,一道掌印清晰出现在他的胸腹之中,打得他五官渗血。
此时生死一瞬,静疑女冠从旁c-h-a入,挡在界渊与晏真人及戒律首座之前,厉喝一声“快走”,便荡长剑,朝下一划,引逝川之水如怒龙,自下而上冲向界渊!
如此将人阻了一阻,静疑女冠也不停留,紧随戒律首座与晏真人身后,化惊鸿飞速而去。
三人败走,环绕天空的种种真气霎时消散,天地为之一清。
不管是远处的燧宫大营、昼夜城,还是藏在近处的人,都清楚看见,巨佛委地,怒龙破碎,晏真人、静疑女冠、戒律首座,一一逃离。
傲立天地者,唯有界渊!
这一刹那,寂静死去了,喧嚣开始出现大地之上,燧宫宫众狂呼怒吼的声音在山水间遥遥传开,如百兽之主,以雷霆巨声奠定自己王者地位。
一水之隔,昼夜城城头,守城将士面如死灰,直楞楞看着前方夜空,大水对岸的欢呼传来,一声声像鞭子一样抽在他们的五脏六肺上,抽得他们身躯阵阵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一个人忽然松了手,“哐当”一声,兵器砸在石砌城墙之上。
“哐当哐当哐当!”
无数声音同时响起,无数兵器同时落地。
而后哀嚎响起,哭喊响起,癫狂的呓语响起。
城中灯火通明,但通明的灯火不再只照耀着街道,它们舔上了房舍,舔上了人群,秩序的城池就在一刹那间陷入混乱,城门洞开,兵卒乱蹿,每一个人跑着挤着,不要命的往外逃去!
此际,密林之内一派寂静,枯树之间,黑夜中浮起点点雪白,恰如冬末春初,小雪忽至,仰头望去,是水化了精灵,在天上旋飞舞蹈。
智九恺、高澹全从天上落到地面,隔着十来步距离相对而坐。
没人说话,没人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人有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