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那名女子,”谢渊眼睛动了动,“她的身份……”
宇文彻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朕会仔细审问她。”
“她只是女流之辈,虽然、虽然伤了臣,但还望陛下,不要对她施以严刑。”谢渊喘几口气,“臣恳求君上……”
“朕答应你。”宇文彻点点头,“卿安心休养罢。”
自称公主的女子被关在天牢最末端的牢房内,谢沦守在牢门外,咬牙切齿。
“你身为齐人,居然做西凉的走狗,”那女子高声叫骂,“无耻至极!谢家先祖的脸被你兄弟丢的一干二净,看你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小谢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就不劳你费心了。”宇文彻冷淡道。
谢沦正要行礼,“免了,你回去看护大谢,这里就交由朕。”宇文彻扶住他的手臂,温言道,“去罢,沈卿会派人看着这里。”
“沈长平?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女子y-in沉沉哼了声,“我在刀上抹了毒药,一时三刻发作,谢渊就得去见阎王。”女子癫狂大笑,“还有你,宇文彻,你一个Cao原上放牛牧马的鞑子,也敢忝居台城称帝。早晚有一日,你会尸骨无存——”
“住口!”谢沦拔刀,“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回去罢,”宇文彻负手而立,“诅咒又有何用?从小到大,诅咒朕的人多了去了,朕照样一统江山。”他走到那女子面前,“你究竟是谁?”
那女子抬起头,居然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容貌异常秀丽,“我是谁?”她忽然发出阵阵冷笑,“鞑子,你问问你身后的沈长平,孤到底是谁,他可最是明白不过。”
第25章
陈玄有三个女儿,皆不受宠爱。长女长乐公主早夭,长平公主和长安公主在战乱中失踪,下落不明。身后脚步声响,沈长平急匆匆而来,“君上——”
“沈长平,你认贼为君很顺口啊。”那女子尖声讥讽,脸孔扭曲,“番酋祸齐,你便是帮凶!”
“你住口!”谢沦气得浑身发颤,“你懂什么!当初陈玄杀我全家,若不是我兄弟年幼,早就——”
“早就什么?”女子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谢沦,“我大齐的内乱,焉能与灭国相提并论?”
“你!”谢沦抽刀便砍,木屑纷飞。宇文彻喝止,吩咐沈长平道,“让你的人送小谢回去,大谢无妨,那刀上根本没有毒。”
谢沦在宇文彻面前失态,甚是羞愧,收刀入鞘,抱拳道,“臣无状,望君上赎罪。”
“没事,回去罢,好好照料你兄长。等朕问清楚了,再去探望他。”两个侍卫送谢沦离开,宇文彻沉思片刻,却见沈长平呆若木j-i,脸色煞白,便问道,“沈卿,你可认识她?”
女子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沈长平,你告诉他,我是谁?”
“你、你是……”沈长平上前一步,细细端详,“你是……”
那女子撩起乱发,眉间一条狭长的红痕,“沈将军投靠新主,贵人多忘事哪。”
沈长平神色大变,再上前一步,“你是……长安公主?”
长安公主名叫陈安之,陈玄第三女。宇文彻昔年曾与长安公主有一面之缘,但那时长安公主年龄尚稚,躲在几位皇兄身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宇文彻奇道,“你是三公主陈安之?”陈安之并不理睬,对沈长平挑起嘴角,“大将军,一别经年,好久不见。”
沈长平看了看宇文彻,宇文彻点点头,沈长平道,“你真的是长安公主么?可是,你已经——”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不是?”陈安之轻叹,突然又五官扭曲,狰狞道,“败类!数典忘祖,卖主求荣,以致孤国破家亡。你们能活在这世上,孤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只可惜、只可惜……”
宇文彻听台城的宫人讲述,陈玄临死前疯癫大作,持剑到处砍杀,两位公主被亲生父亲砍倒在血泊之中,其后尸身便不见踪影,许是与死掉的内侍宫女一同葬身荒郊,可怜金枝玉叶,一般孤魂野鬼。
“你说你是长安公主,口说无凭。”宇文彻淡淡道,“但不管你是不是公主,刺杀谢渊,都是重罪。你就在这天牢中好生反省罢。”说罢对沈长平递个眼色。陈安之猛然站起,手腕的铁镣哗啦啦作响,“宇文彻!”她嘶声大叫,“你等着,孤死了,还会有别人,你想做我们齐人的天子?痴心妄想!”
宇文彻不以为意,摆摆手,走出天牢,沈长平亦步亦趋。独孤明迎上前来,单膝下跪,行的仍是西凉的礼仪,“君上!”
“看好了那个女子,不许打骂。”宇文彻吩咐,“衣食不能苛待。”
“君上,”沈长平轻声道,“她……”
宇文彻道,“沈卿,这件事,朕有话要问你。”
独孤明收拾了一间净室,点了两个火盆,又奉上n_ai茶。宇文彻喝了一口,道,“沈卿,你确定她是长安公主?”
沈长平坐在绣墩上,皱眉道,“依臣所见,她确实极像长安公主。”
宇文彻道,“沈卿何出此言?”
“长安公主生母冯淑妃,是臣的一位表妹。陈玄不喜公主,冯淑妃去世后,公主更受冷遇。臣家中女眷,每逢年节会去宫中探望。臣虽是外臣,也曾见过公主数次。另外,公主十岁时受伤,额头留有瘢痕。方才臣细细观察,她眉心的红痕,形状与公主的十分相似。”沈长平缓缓道,“不过,臣被发配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公主,所以也不敢确定她的身份。”
宇文彻“嗯”了声,沈长平抿了抿嘴,“那个,君上,其实……当初,陈玄为长安公主许了婚约。”
“婚约?”宇文彻放下茶杯,“谁?”
沈长平道,“谢渊。”
宇文彻大为惊诧,“谢渊?”
“是的。”沈长平摇摇头,“那时谢家还受陈玄信任,谢渊与长安公主年岁相当,陈玄便许下这门亲事。谁知后来谢家就……冯淑妃提心吊胆,原本身体就弱,后来便一病不起。”
宇文彻疑惑道,“长安公主知道这件事么?”
“应该是知道的罢。”沈长平连连叹气,“别看生为皇女,命运与寻常人家的女儿并无不同,一样父母之命,出嫁从夫。她在宫中没有依靠,如果谢家势大,倒是可以倚仗。”
宇文彻想到陈望之,不禁黯然。陈玄喜怒无常,对幺子和女儿刻薄寡恩。“既然沈卿无法确认,那就得另寻他法。所幸台城的老宫人还剩下那么几个,她们总该有人见过长安公主。对了,”他想起一事,“齐朝男女授受不亲,朕以前做质子,只远远地见过三位公主,长安公主名叫陈安之,那她的两位姐姐叫什么,沈卿可还记得?”
沈长平道,“禀君上,长平公主名叫陈龄之,是萧贵妃的女儿。长乐公主名叫陈琬之,据说母亲位份卑微,是个宫女,生下她后不久便去世了。三位公主中,长乐公主最年长,也最不为陈玄所喜。她死的时候才十来岁,丧仪全无,连宫里人也说不清楚她到底葬在何处。”
第26章
长乐公主容貌与陈望之有几分相像,宇文彻印象颇为深刻。“虎毒尚不食子,陈玄暴虐,毫无人伦之爱。”那名自称长安公主的女子身份存疑,宇文彻将程清唤了进来,问道,“你认识长安公主么?”
程清道,“臣原本在肃王府,没见过公主几次。后来入了宫,也在殿前伺候。公主幽居后宫,臣无从得见。”
宇文彻道,“那眼下台城里,可有人能识得公主?”
程清道,“董内司在宫中数十年,以前是侍奉柳美人的,常在后宫走动。想来能认出公主。”
宇文彻正有此意,吩咐道,“你说话利索,回宫传她出来。切记,不要走漏风声,让他听见。”“他”自然指的是陈望之。程清心领神会,带了两个小黄门,由独孤铮护送,策马而去。台城女官出宫,要乘马车,一来一去颇费工夫。独孤明请见,撤下冷透的n_ai茶,讷讷道,“君上,臣这里简陋,您不要怪罪。”
“没什么不好。”宇文彻搓搓手指,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朕依稀记得,你妻子去世了。”
独孤明道,“是,臣的老婆——”
宇文彻咳了一声,独孤明连忙改口,“臣的、那个内人,去年刚来这边儿,没过几天就生病死了。”
“没续弦?”
独孤明搔搔下巴,“臣成天到晚忙个不停。这建康城人多事多,总有些不听话的闹腾。臣判那些人打屁股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思再娶老婆……不是,续弦。”
宇文彻温言道,“你的辛苦,朕都记在心里。朕远征土浑,你镇守京师,做得很好。这样,”他走到独孤明面前,“西域诸部送来了几位公主,颇为美貌。你若有意,朕赐一位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