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上)【完结】(38)

2019-05-14  作者|标签:卜做人了

  凉人散居Cao原,后来聚居成为部落,方有姓氏。部落何以百计,但最强大的只有八个。为方便管理,宇文彻取这八部的首领入朝为官,即八部尚书。宇文部自然由他监理,“独孤、拓跋、其连、丘林、步六孤……拓跋宣父子被朕贬黜,其余人到更学着上蹿下跳了!宇文么,朕管着,没人敢说三道四;乌洛兰有姻亲,所以不吭声。尔绵一贯作壁上观,恨不能闹翻了天他们好从中收点好处。就连一些齐人的官员也来上疏,比如那个孔慈,胡言乱语喋喋不休,还有陈定,他和陈玄有仇,就跑来叽叽歪歪,说什么‘不详’——个个都跟朕过不去!”宇文彻猛一拍桌子,身旁的小内监手一抖,银壶落地,牛r-u撒得到处都是,慌忙跪下磕头,结结巴巴求饶道,“君上饶命,饶命!”

  “滚出去!”宇文彻吼道,那小内监撩起下摆,跌跌撞撞,自己绊了一跤,鼻血满脸。另几个内监将脸埋的更低,俱战战兢兢。宇文彻一挥手,“都快滚!”殿内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落荒而逃。

  陈惠连不畏宇文彻的怒火,静默半晌,淡淡开口,道,“说来说去,陛下娶谁,难道不是陛下的私事么?”这说法倒是新鲜,宇文彻抿一下唇,盯着那叠上疏,闷声道,“可天子的婚事,从来不能从心所欲。”

  “从来?”陈惠连笑道,“既然从来没有,那陛下做这‘第一人’不就好了?”说着起身,向宇文彻深深一揖,宇文彻慌忙下殿扶住,“先生何至于此?”

  陈惠连道,“臣要多谢陛下。”

  宇文彻疑惑,道,“谢朕?这又是为何?”

  陈惠连郑重道,“臣要谢陛下宅心仁厚,心系万民。”

  宇文彻愈发不解,陈惠连道,“诚如陛下所言,天子的婚事,从来不能从心所欲。古来帝王立后乃至纳妃,人品外貌x_ing格举止,不过托词,其实不过通过姻亲拉拢当朝势力,也是帝王术的一种。天子强势,尚有回转选择之余地,天子弱势,被挟持立后甚至废后重立的先例,难道就少了么?”

  宇文彻沉吟道,“那……”

  陈惠连道,“陛下当日挥师东进,整个齐国,人人自危。然而陛下所过之境,不扰百姓,秋毫无犯,臣那时就深感惊诧。其后陛下赦免了大部分旧齐皇室,臣的惊诧变为敬佩。陛下不畏土浑骄横,万里亲征,臣自此对陛下敬服。此番陛下立旧齐公主为后,以身作则,垂范天下,大利齐、凉二族,那些目光短浅之人胡言乱语,不足为虑。”忽然朗朗一笑,“那些自己跳出来兴风作浪的,可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宇文彻凛然,他处心积虑立陈望之为后,虽然出于爱慕,但也如陈惠连之言,要亲身示范,消除齐凉通婚的隔阂和偏见。而且,娶一位旧齐的公主,可大大地笼络齐人民心,吴地的门阀大族,对他这位凉族天子的态度愈发软化。另外,宇文彻低头摸了摸袖沿,冷笑道,“兴风作浪?建康城中乱花迷眼,有些人待了没几日,就把朕这个可汗忘到脑袋后面去了。”

  陈惠连再作一揖,“所以……臣认为,陛下英明。”

  燕子叽叽喳喳,绕水而飞。陈望之午后醒来,胸口微微作痛。

  最近下腹已然隆起,形成一道圆润的曲线。偶尔还能感到腹中有东西动来动去,章士澄说,那就是所谓的“胎动”,是胎儿在活动手脚。宇文彻欢欣雀跃,时不时就要摸上一摸,甚至将耳朵贴上聆听,不管听没听到,都咧嘴傻笑,高兴得手舞足蹈。

  比起宇文彻,陈望之根本打不起精神。他勉强翻了个身,缓缓坐起,茫然四顾,忽然腹中微微发痒,想必就是那什么“胎动”。陈望之垂下头,盯着宫锦下起伏的肚子,心道,“这是阿彻的孩子。”

  董琦儿上前,打起轻纱帐,轻声道,“殿下起来了,醒一醒神,咱们吃点心。”

  陈望之道,“不想吃。”

  董琦儿见他眉目不舒,连忙道,“怎么,做噩梦了不成?”

  陈望之将手搭在腹上,看也不看董琦儿,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这个身体,当真十分丑陋。”

  董琦儿大惊失色,“殿下哪里话?怀孕之人皆是如此,等到十月期满瓜熟蒂落,殿下产下皇子或者公主,身体不久便可恢复如初。奴婢以前——”

  陈望之淡淡道,“以前?”

  董琦儿伺候的柳美人曾生有一女,未满月即夭折。董琦儿懊丧口不择言,顾左右而言他道,“奴婢是想说,以前的七月,哪有这样热。殿下怀有身孕,更不禁热了。幸亏君上疼惜殿下,找了各种方法去暑。等到了八月,大婚过后,下几场雨,天气凉快了,桂花也该开了,到时候做桂花糕吃,最甜美不过……”絮絮说着,取了梅子蜜饯给陈望之含在口中。陈望之含着梅子,依着隐囊,拿了卷《佛本生经》,慢慢看了起来。

第54章

  为着宇文彻立后一事,建康城内沸反盈天。“聒噪,”绿杨y-in里,宇文芷托腮嘟囔,“君上爱娶谁做阏氏就娶谁,大家只管等着吃酒就是——嫂嫂你说是不是?”

  陈安之咬断绒线,淡淡道,“谁晓得呢。”

  宇文芷同谢沦婚后无聊,时常到东边的院子找陈安之聊天解闷。陈安之刺绣,她也跟着学了起来,如今能绣些简单的花样。“嫂嫂这是做鞋子罢,能不能教我?”

  陈安之“嗯”了声,道,“上次那荷包你做好了?”

  宇文芷沮丧,道,“绣了好久,鸳鸯的嘴总是歪的。拆了绣,绣了拆,后来,后来他抢走了,还嫌我手笨,气得我两天不理他,他又来央我做衣裳给他,我哪里会做!”

  陈安之嗤笑,宇文芷扭捏,期期艾艾道,“我没学过,嫂嫂教我罢。”

  这凉人女儿娇憨可爱,天x_ing如火,提起情郎双目放光。陈安之道,“我做完了这双丝履便教你。”宇文芷拍掌笑道,“我定好好学,吓他一跳!”又露出好奇的神色,“嫂嫂,君上要娶的是你的姐姐,她是不是像你一样美?”陈安之手指一顿,含混道,“这个么……美是美的。”不小心扎破手指,忙吮了吮指尖,凝神思索半晌,慢慢走了一趟线,道,“很多人反对,我倒是觉得,不娶更好。”

  宇文芷道,“为什么不娶?嫂嫂的姐姐是美人,我们君上是英雄,美人自古就是要嫁给英雄做老婆的。那些反对的人,都是嫉妒,”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爹说,他们拓跋部是特意找理由闹事呢!”

  陈安之蹙眉,“就是说,姓拓跋的那些人,不服宇文彻么?”

  宇文芷道,“嫂嫂,君上的名字不能随便叫!”点了点头,“我们君上姓宇文,是我宇文氏的男儿。他们姓拓跋的不服气,可不服气又如何?只能寻个由头滋事,上不了台面。”

  陈安之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丝履,道,“无论姓拓跋还是姓宇文,不都是凉人么?”

  宇文芷叹口气,“嫂嫂是齐国的公主,不知我们那里的事。我们宇文氏和拓跋部恩恩怨怨能讲上好几日。算了,随他们闹去。”忽然眨了眨眼睛,掰着手指算道,“君上娶了嫂嫂的姐姐,大伯娶了嫂嫂,那君上和大伯岂不是做了亲戚?”一席话把陈安之也绕了进去,怔愣片刻,方缓缓道,“应该……算作连襟罢。”宇文芷笑道,“连襟么?真是有意思,算来算去,大家都成了亲戚。”

  宇文彻扶着陈望之的腰,沿着长廊,缓缓踱步。

  Cao木繁盛,掩映几丛红花。宇文彻道,“太液池那边风景很好,也凉快,不如去赏景喝茶。你成日躲在万寿宫,不嫌憋闷?”

  陈望之抖了抖嘴唇,道,“你想去那边?”

  宇文彻道,“我是怕你待得烦了。”捏住陈望之尖瘦的下巴,笑道,“做什么这样紧紧张张的?想带你过去看看罢了,你不愿去,就不去。”道破了陈望之的心思,自从上次在湖边遇到陈安之一行人,他就寸步不离万寿宫,生怕再遇到人惹得宇文彻不悦。“万寿宫很好,”陈望之盯着一枝摇曳的红花,“我……我就喜欢这里。”

  “你喜欢,那以后就一直住万寿宫罢。我也觉得这里很好,那温泉泡着舒服。”宇文彻扶着陈望之慢慢坐下,又道,“你说不想见萧贵妃,却是为何?”

  宇文彻不能光明正大立陈望之后,借的乃是长安公主的名头。既然长安公主的母亲尚在人世,那这婚事自然不能少了她的参与。“她以前照顾你长大,虽然不是生母,却胜似生母。后来你失忆了,她怕相见伤心,而且已经入了佛门,四大皆空,便没进宫来瞧你。此番立后,因为是你的养母,所以纳彩什么的,还要请她出来。——萧贵妃也甚是思念你,见一见,不妨事。”宇文彻早备下说辞,一边说,一边抓了陈望之的手揉搓,“还是你有别的顾虑?”

  陈望之低声道,“那位萧贵妃,知道、知道我这样么?”

  “这样?”宇文彻了然,道,“她照料你成人,如何不知?当*你父亲将你赐婚给我,我也是要去见她叩谢养育之恩呢。别怕,有我在。”

  两日后,在万寿宫中,陈望之见到了萧贵妃。面前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裙,气度雍容,容貌温婉,可无论如何极力思索,脑中空空依旧。他怯怯地打量着萧贵妃,看一眼宇文彻,嗫喏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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