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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截断笛静静伏在桌面上,给人以骸骨的错觉。它是玉制的,三公分长,千百年前,想必也曾莹白如雪,可天长日久的,断口沾了锈色,暗红的颜色渗进玉里,丝丝缕缕,像是杜鹃啼血。
“捡到它的时候,我十四岁,晚上就做了那个梦。”苏锦生望著断笛,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
“x_ing梦?”
苏锦生愕然。
对面的人笑了:“青春期的时候,谁都会做x_ing梦,这很正常。”
苏锦生点点头,又摇头:“可,那是一个男人。”
两人都不作声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立式空调发出些微的轻响,百叶窗落著,严丝合缝,壁间亮著一盏灯,磨砂玻璃掩著橘黄的灯泡,那光是昏沈的、温软的,看得久了,叫人眼皮发沈。
渐渐地,苏锦生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大概是麝香,或者龙涎,馥郁奢侈,而又 y- ín 糜。办公桌、百叶窗、玻璃壁灯,一样一样隐去,四下里变出重重的幔帐,衣服不见了,身下铺开了锦衾绣缛,丝绸的汪洋,无边无际。
耳後有咻咻的鼻息,灼热的吻盖过来,从颈项,到背脊,从轻舔,到撕咬。然而这不是最难耐的,真正难耐的是身体的深处,那里耸动著一个活物,急迫而又蛮横,每一下的突入,仿佛都蓄著恨意。苏锦生拼死挣扎,却被人从背後紧紧地箍住了,他禁不住呼叫,嘴张得老大,嗓子发痛,声音却消弭在空气里。
终於他没了力气,瘫软下来,至深的地方被触动著,欲望像一波波的潮汐,汹涌过来。恍惚间,他瞥见帐外青白的月色,地下散落著宽大的袍子,翻倒的木屐边有一截断笛,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笛子忽然变作殷红。
“滴答、滴答”,鲜血不断滴落,染红了断笛,也染红了地面。
苏锦生望向自己的手,他的手很白,指头尖尖的,大股的鲜血沿著手背流下,他不觉得疼,也看不到伤口,到处都是淋漓的鲜红,背上的人依旧压著他,深深地楔入。地下的血蔓延开去,粘稠的腥味令人胆寒。
苏锦生猛地睁眼,额头沁满了汗珠,冷气吹过来,他打了个寒战。对面的人起了身,绕过办公桌,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点:“刚才你进入了催眠状态。感觉还好吧?”
苏锦生茫然点头:“这就是催眠?做梦一样。”
“就是做梦,只不过你在做梦的同时,把经历的一切告诉了我。”那人倒了两杯咖啡:“我看你……很难表述,所以就用了点催眠技巧,不介意吧?”说著他拿起糖罐:“要糖吗?几块?”
“三块。”
“这麽怕苦?”那人一边加糖一边笑了。壁灯的黄光直直地落下来,照著他一头褐发,他个子极高,一张脸轮廓分明,鼻梁是希腊式的英挺,皮肤白得牛n_ai似的,要不是他有一双乌黑的眼睛,又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苏锦生实在很难想象,这位美国来的心理专家,也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
“邵博士,”苏锦生望著他:“这个梦……您怎麽看?”
“Simon 邵,叫我Simon。”递过咖啡,Simon笑了:“梦是一本私人日记,我不了解你,就无法解读。你自己怎麽看呢?”
“也许你会觉得荒唐,可十年了,每晚我都会做这个梦,梦中的一切又都那麽真实,真跟冤魂附体一样……”苏锦生喝了口咖啡,目光落在断笛上:“你相信前生吗?”
Simon坐到办公桌上,饶有兴致地俯视著苏锦生。
“我觉得这个梦是笛子主人的前生,他跟一个男子有纠葛,也许就死在那人手中。可我不懂,为什麽他要把这个梦告诉我?”苏锦生望著Simon。
“很有意思的假设,不过,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梦只是记忆的重组。”Simon按了一下遥控器,“刷”地一声,阳光透进了百叶窗,他注视窗外,眯著眼笑了:“看,这是一个物质的世界,没有鬼魂,笛子也不会托梦。”
苏锦生涨红了脸:“我很正常!不可能跟男人……”
“哦”,Simon轻快地笑了:“不一定是真实的经历,有些只是本能的欲望。我们的心,”他指著胸口:“是一口黑色的井,你不知道里头藏著些什麽。”
“你是说,我是一个同x_ing恋?不。”苏锦生摇头:“算了,你不是中国人,没法理解。也许你不相信托梦,但很多事,不是你不相信,就不存在的。”说著,他把断笛放回口袋,转身就走。
“等一等。”Simon叫住他:“你有哥哥吗?催眠的过程中,你一直在叫‘哥哥’。”
“我是孤儿,没叫过任何人‘哥哥’。”苏锦生摔上了房门。
Simon耸耸肩,端起苏锦生的咖啡,喝了一口,不由皱眉:“好甜!”
夕阳西沈,苏锦生下了课,夹著讲义走出校门,有学生跟他打招呼,他淡淡点头。同事郭斌赶上来,拍他肩膀:“喂!去见过那个博士了吗?”
“上午去了。”
“怎麽样?很神吧?” 郭斌两眼放光:“我朋友说,Simon邵架子很大,不轻易给人解梦哦,多少人捧著大把的票子,他都不理。要不是你那笛子有点来历,他未必肯见你。唉,他怎麽说?”
“我们谈崩了。”苏锦生刚要走,却被郭斌一把扯住:“看!”
他顺著郭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巷口停了辆银灰色的宝马,车窗下了一半,一个褐发的男人探出头来,正冲著苏锦生笑。
“是Simon吧?”郭斌斜视苏锦生:“你们谈崩了?”
顶著师生们好奇的目光,苏锦生走了过去。Simon的车擦得太亮了,映著夏日的余晖,简直叫人眼晕,苏锦生皱了皱眉:“邵博士,麻烦你挪下车,堵住路了,学生不好走。”
“OK。”推开车门,Simon笑道:“你上来,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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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日头落得慢,过了六点,火烧云仍未退下,燃得天际一片绚烂,夜市的灯却等不及了,争先恐後地亮了起来,长街两旁,小摊小点一溜排开,灯影憧憧、人声鼎沸,这就是南京的夫子庙,白天的热闹紧接著夜晚的喧嚷,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Simon泊好了车,吹了个口哨:“我一直想来这里,就是没导游,现在好了。”
苏锦生被他莫名其妙地绑到这里,满肚子不痛快,推开车门,往前就走,走了一阵,却不见Simon跟上,他停下来,回头看去,满街人头攒动,哪里还有Simon的影子。苏锦生这才急了,一个个摊子地挤过去,好半天才在一个玉器摊前找到了Simon,那人蹲在地上,这个看看,那个摸摸,兴奋得像个孩子。苏锦生咳了一声,Simon循声望过来,举起个玉碾的坠子:“怎麽样?”
苏锦生满肚子不耐烦,随便点了点头,Simon立刻把一沓票子交到老板手里。苏锦生看得瞠目结舌:“你买了什麽?哪要这麽多钱?这里的东西……”
Simon把他拽出人堆,笑著接口:“值不了这个价,对吧?”
“你知道还买?”
Simon嘴角的笑影愈深了:“钱麽,就是那麽回事。”
苏锦生不好再说什麽,沈著脸往前赶,Simon追上来:“苏老师,你不怕把我弄丢了?我可是第一次来这里。”
“你又不是小孩。”话是这麽说,苏锦生到底放慢了步子:“你来南京多久了?”
Simon竖起一根指头:“一个礼拜。我在这儿没有熟人,天又热,就没出去玩,据说这里有很多古迹的。”
“是啊,”苏锦生点头:“南京是六朝古都。”
“做我的导游吧。” Simon笑著说:“我帮你释梦,你做我的导游,这很公平。”
苏锦生一扬眉:“我记得有人说过,世界上没有鬼魂,笛子也不会托梦。”
Simon哈哈大笑:“你太记仇了,这可不好。好了,我会帮你看清那个梦,至於怎麽解释,我不干涉。这总可以了吧?苏老师。”
“别叫我苏老师。”
“那叫什麽呢?”Simon笑:“锦生吗?”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锦生。”
苏锦生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摆手:“饶了我吧。”
“那麽说定了,我帮你解梦,你带我玩转南京?”
苏锦生站定下来,困惑地望著他:“我不懂,多少人求著你释梦,你也不理的,为什麽一定要找我呢?”
Simon没有回答,两只手c-h-a在口袋里,悠然地微笑著。他的五官非常西化,皮肤又白,更衬得一双眸子化不开的浓黑,苏锦生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不禁挪开了视线。
“你的梦很有意思,我很感兴趣,另外,你本人也很有趣,我对你一见……”Simon故意停顿下来,好像在想那个成语到底该怎麽说,又像是在玩味苏锦生的表情:“对了,一见如故!”
Simon笑得太坏了,苏锦生当下把脸一沈:“邵博士,如果我的梦让你有什麽误解,那麽,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对男人没有兴趣,对你,尤其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