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沥安静听着,昏迷这几天的事情都被他讲了个仔仔细细,眼看他连隔壁房的病人一天出几次门都要说出来,他这才笑了一声,声音平稳而又不容置疑:“冯鞘,没事了。”
冯鞘一怔,缓缓俯着身,脑袋轻轻地枕在他的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腰,目光茫然呆滞:“怎么回事,我是在天堂?”
“是不是在天堂我不知道。”薛沥笑,“但是天堂一定没有我,我只活在人间。”
冯鞘抬起头,贪婪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活着的样子了。”
“本来我也以为,谁知道我又活过来了。”
“真的?”他没有问为什么,那是以后才要关心的事情。
“真的。”
薛沥的声音很轻,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密码,彻底攻破了冯鞘这两天的防御系统。他看见冯鞘缓缓阖上双目,脑袋很沉地垂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舒缓绵长,他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眼皮底下有很深很重的黑眼圈。
“真傻。”
薛沥滋味难言地说了一句,眸光明明灭灭,最后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地捋着冯鞘乱七八糟的头发。
这场事故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很快,薛沥就知道了这场事故的另一个主角,中间警察过来说了一句,随后他听见对方的名字还是忍不住惊讶地挑了一下眉。
蔺舟,这是一个十八线小模特。
不过就在不久前,他的事业彻底终结,娱乐媒体铺天盖地都是他的丑闻,什么被包养,什么酒驾,诸如此类层出不穷,而马上的,他又将迎来新的丑闻——吸|毒。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但事故发生之后车辆并未被炸毁,后来警方调查,立即就发现了放在车里的□□。而蔺舟也还活着,具体伤势薛沥并不知道,只知道事发当时,他大概是毒瘾发作了。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可以好好休息了。”警察说。
冯鞘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他的情况不好,以后大概会永远留在戒毒所,况且,究竟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我们还需要深入调查。”
总而言之,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再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待警察走后,冯鞘才愤愤地说:“我讨厌他。”指的是蔺舟。
薛沥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我喜欢你。”
冯鞘还皱着眉头,唇角反而先翘了起来,漆黑的眼睛晶亮闪烁。
更巧的是,这回薛沥也伤了右手。
兴许是“复活”的缘故,自他醒来,伤便好得极快,短短几天之内,他身上的擦伤便恢复得连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靠近他心脏最严重的那个伤口也在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唯有他的右手,迟迟没有恢复,大概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中就已经注定。
冯鞘小心翼翼不去提这件事,总归是担心他心情不好。
薛沥倒无所谓,他和另一个自己不同,两人所经历的人生南辕北辙,x_ing格处事也不一样,假如回到当年,十几岁的时候,尚有可能受到伤害,但他现在已经将近三十。
朋友们知道他醒来,陆陆续续过来看望。
薛沥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复活了,这个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又过了几日,他胸口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身体各项指标正常,被允许出院。
家里好些日子没有人回去过了,布满灰尘。
冯鞘猛然惊醒,连忙说:“先别进去,我们先去旅馆住几天。”
薛沥摇摇头,“冯鞘,我想回家。”
冯鞘愣了一下,眼眶不知怎么红了,他牵住薛沥的手,点点头。
“嗯,我们回家。”
他们的家并不大,家具都是两个人亲自去置办的,每一件东西都充满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气息。
但才打开门,薛沥就皱了一下眉,随即又释然地舒缓,只觉得以前讨厌的东西都顺眼了许多。
墙上挂满了画,是他自己画的,不过他把这些画当做失败品,并不是很喜欢。薛沥对自己的画总有一些傲气,他觉得不好的,总是不喜欢。可冯鞘就不一样了,无论好坏,总要将这些收藏起来,当他觉得特别适合做挂饰的,又喜欢挂在墙上。
薛沥看了一会儿,喟叹一声,这才是他与冯鞘的家。
他的右手使不上劲儿,冯鞘什么也不许他做,时间一晃过去就是一周,薛沥站在阳台看着自己的右手,不由蹙起眉头,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恢复,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恢复不了,但麻烦不只是在这儿。
这不,他才出来吹了一小会儿的风,冯鞘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外面风大,你快点回来。”说完又忍不住嘟囔,“怎么我才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夜风拂过,家里的灯坏了一盏忘记叫人来修,光线幽暗。薛沥站在y-in影之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应声,冯鞘的眼神立即变得有些慌张,他这才伸出手抚摸着冯鞘的脸,口不对题地说:“我的头发有些长了。”
心里却低叹一声,自从回来之后冯鞘便一直是这个状态,他没有安全感,容不得他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之前那件事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心理y-in影。
“头发长了?”冯鞘凑过来,手指捻了捻薛沥的发梢,脸上带着笑,“是有点长了,我给你修修。”
薛沥的头发长得很快,才那么一段时间就遮眼了。
他个子也高,坐在椅子上微微躬着身,眉眼低垂,昏黄的光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影子被拉得很长,看着有几分忧郁。冯鞘拿着剪刀过来,薛沥抬眸冲他一笑,气氛便柔和了。
“这么久没剪,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冯鞘苦恼地说。
“反正在它变得更长之前,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薛沥微笑着说。
这句话彻底取悦了冯鞘,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嗯。”
过了一会儿,地面便添了一些乌黑柔亮的碎发,薛沥额前的头发剪短,抬眼便能更清楚地看见情人拿着剪刀一脸认真的模样。
“有点痒。”他从肩膀上捡了一根头发。
头发都掉到脖子上了,刺得人浑身发痒。
“洗澡?”冯鞘低头看他,眸光晶亮。
“嗯。”
浴室里水汽氤氲。
薛沥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到冯鞘站在他旁边,小心谨慎地替他解开衬衫扣子,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太小心了。”
冯鞘瞅了他一眼把衬衫脱下来,“不小心怎么行。”
水声哗啦一下,薛沥坐到浴缸里面,姿态闲散地张开手,热气熏得他昏昏沉沉,冯鞘出去拿毛巾了,他等了片刻,忍不住半阖双目,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冯鞘回来便看到这一幕,薛沥慵懒地躺在水缸里,波荡的水令他的腰身若隐若现,赤|裸的上半身水光潋滟,他的身量修长却精健,水珠沿着漂亮的肌r_ou_线条落下,胸口处有一道很淡的伤疤,马上就要消失无踪。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醉酒似的面色微红,却衬得他的眼越发黑亮。
“你回来了。”
冯鞘挽起袖子,拿着毛巾沾了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他每一寸皮肤。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觉得水汽蒸得他浑身发热,头晕脑胀,险些就要失去呼吸,手里拿着毛巾,着了魔似的缓慢往下擦拭着。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窒息的前一秒,薛沥的声音忽然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不知道。”
下一瞬,薛沥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拽进浴缸里。冯鞘立即清醒了,眼角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泛红,眸光s-hi润,眼神仿佛带着勾。
他的衣服也全都s-hi透了,衬衫将近透明,s-hi漉漉地描绘着底下的躯体。
“我知道了,我想。”他说。
想要什么没有说出来,但薛沥却冲他勾了勾唇,笑得有点邪,随即松开手,直勾勾地望着他,命令道——
“脱掉,自己弄,坐上来。”
冯鞘漆黑的眼里似有火焰,热情激烈地摇曳。
过了一会儿,他目不转睛地对上薛沥的眼,手指拧开了衬衫上的扣子。
这一夜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得很快。
太久没有过情|事,冯鞘睡得不大安稳,后半夜醒来摸到床边冰冷,蓦地就惊醒了。
薛沥不在。
冯鞘茫然了一瞬,立即起身去找,直到他慌慌张张地来到画室。
月光自窗户倾泻而下,落在薛沥身上,前面还有他的画架。
冯鞘的心这才安定下来,缓慢走过去,随即止不住一愣,画上画着他自己,是睡着的模样,每一笔都十分仔细,昭示着拿笔的人有多细心。
“你以前从来不认真画我。”冯鞘酸溜溜地说。
薛沥笑,“你就活在我身边,想看着,不想画。”
冯鞘从后面搂着他的腰,闷声问:“那现在怎么要画了?”
薛沥抬了抬自己的左手,“左边画的,第一次想画你。”
冯鞘的纳闷一扫而空,既高兴又惊讶:“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