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然传来齐云蔚的声音:“翟师兄可在?”
端木煦和翟玉山同时一惊。
而后端木煦站起来,走到门外,给齐云蔚开门:“齐师妹来了。”
齐云蔚看见端木煦,神色奇异。
她与端木煦进入房中,站在翟玉山床头,三人呈三角站位。
齐云蔚问:“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
堆积在众人心中的疑点已经足够多了,此时适合开诚布公,端木煦将方才事情简单说了。
翟玉山默不作声,他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在想:齐云蔚也来了……这两人齐至,掌门虽然没有出现,也和出现了一样。失策,本以为以晏老道假仁假义的品x_ing,剑宫不论何时都要讲究个证据。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也罢,索x_ing在死抢先动手,在剑宫之内大开杀戒……
齐云蔚听罢,神色更见奇异。她将手背在身后,掌心轻轻握住剑尾,而后说:“端木师兄,我觉得有一事翟师兄没有说错。”
端木煦一愕:“何事?”
齐云蔚冷冷道:“若翟师兄不幸,剑宫不就只剩下端木师兄众望所归,合该继位了吗?”
端木煦即惊且怒,喝了一声:“齐云蔚,你在说什么!”
齐云蔚冷笑一声:“掌门还在接天殿,端木师兄已来逼杀翟师兄了,都有这份迫不及待以继位者自居的傲然,还问我在说什么?依我之见,我们三人还是一起到掌门跟前辩个对错吧。”
端木煦陡然发觉齐云蔚的不对劲,他刹那间生出两种念头来:莫非齐云蔚和翟玉山是一伙?或者……
电光石火,端木煦厉声道:“齐云蔚,你是不是也被邪魔感染了!”
同时间,他还在想一个问题:翟玉山究竟是被邪魔所感染,还是真的有问题?
自方才就不曾说话的翟玉山恰在此时,冷冷说了一句话:“师妹,动手!”
齐云蔚内劲一激,抽剑出鞘!
端木煦同样拔剑。
昔日同门,今朝翻脸。
宫殿之内,熟悉彼此招式的人你来我往,两人皆心怀怒意,眨眼之间已在彼此身上留下许多伤痕。但两人又有克制,均惦念在掌门面前一辩清白,绝杀之招不曾用出。
齐云蔚心中陷入种种纠结。
精神种子不断影响着她的神智,但内心又有一处因常年清净而生的清明,使得她在不断地发泄自己的怀疑与怒火之中,渐渐冷静下来。
冷眼旁观的翟玉山忽然自床上飞身,c-h-a入两者相斗战场。
齐云蔚大吃一惊,连忙收势。但端木煦早怀疑翟玉山心怀不轨,不假思索一掌递出。
两厢碰撞,翟玉山之力却一触既溃,端木煦之力灌入翟玉山体内,他不住倒退,连连吐血。
端木煦心中顿时一惊,眨眼发现翟玉山于这掌之下受伤非轻,与其预料不同,心头顿时有一瞬动摇,不免上前一步,欲看翟玉山伤势。
此时翟玉山已退到齐云蔚身侧,齐云蔚连忙扶住翟玉山:“翟师兄,你没事——”
翟玉山忽然扣住齐云蔚的腕脉,浩瀚真气如洪流一般灌入齐云蔚身躯,更妙的是,这真气与齐云蔚本身真气分属同源,两厢叠加,毫无防备的齐云蔚如同提线木偶,冲端木煦使出绝学。
此剑一出,天降异象,冰封千里。
剑宫三大长老,没有谁的武功绝对稳压余者一头。
翟玉山与齐云蔚两者相加,功力绝非端木煦可比。
冰封之下,端木煦手足僵硬,动作停滞,眼睁睁看着利剑贯穿心口,饮恨当场。
一剑入胸,翟玉山放开了齐云蔚的手。
齐云蔚反手一掌,击在翟玉山胸口。
门眨眼间被推开了,外头的光s_h_è 进来,将逆光站着的人染成漆黑之色。
齐云蔚如梦初醒。
她看着翟玉山,翟玉山昏迷在地,生死不知。
她看着端木煦,端木煦直直站立,双目圆瞪,也看着她。
她看着门外之人。门外之人一步入内,黑暗流水一般褪去,晏真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看着晏真人。
晏真人看着那柄c-h-a在端木煦胸口的剑。他上前两步,将剑抽出。
剑身龟裂,染了屡屡黑气,和所有被邪魔感染的人如出一辙。
不。
齐云蔚开始后退。
不,不。
我没有被感染,杀人的是翟玉山!我被陷害了!
不,不,不。
谁可以信任?谁没有被感染?端木煦?晏真人?还是——
她遍体生寒。
剑宫早已成邪魔之地?
一切皆了。
人心相似又不同,混乱相似又不同。
神念飞身离开剑宫。
下一个地方,该去哪里呢——
界渊,你有幽陆至宝又如何,我要这幽陆的每一寸土壤,都布满了混乱与杀戮的种子!
第79章
层层叠叠的水渲染出深深浅浅的蓝。
水下三万里, 有一处滴水凝冰之地。
此地一弯似勾月, 月中之水点点泛银, 灿灿如霞,仿若凝胶。凝胶之下,有些蚌壳, 有些游鱼,虽早无生命,但都栩栩如生, 鲜活异常, 保存着刚入此地的模样。
界渊将令海公主的遗躯放入其中。
她身上的伤痕与血迹全被整理好了,小公主再被装扮一新, 以最娇美的样子进入此地。
轻似无骨的身躯被水流托着,一路向内飘去。
她轻轻躺在了泛银流光的水中。亮蓝的水是这世上最温柔之物。它们将她包裹。水中, 她眉头微微皱着,像是睡着了正做个让人不高兴的梦。
这个梦也许会持续很久。
也许千万年后, 她还在此安然沉睡。也许千万年后,沧海变桑田,后人发现了这个沉睡的公主, 发现了这一段沉眠的过去。
界渊与言枕词再次回到了岸上。
泽国遍地尸体, 但这时谁也没有多管这些,不是没有心情,而是没有时间。
行走在皇都的道路之上,言枕词恍惚回到了镜留君的时代,那时候也是如此, 枯骨路边无人收,行者明日不相见。
战乱的每一天都如此漫长。
和平的每一年都如此短暂。
言枕词将向前的脚步缓了又缓。
过去的他每一次都匆匆来去,未敢多做停留,生怕一时半会的耽搁便让又一条x_ing命错失天地之中。
但这一次,他不想走得那么快。
界渊叹息一声:“真不想将这段路早早走完啊。”
言枕词颔首,不错。
界渊悠悠道:“可惜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言枕词再度颔首,确实如此。
界渊叹气:“但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些准备。我知阿词心有疑问,我也有一疑问,需要阿词来回答。”
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变得肃穆。
心中的怅怅离愁在此时全被对焦头烂额局势的忧心所覆盖,言枕词确实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界渊。
这个问题只有四个字:精神种子。
言枕词肃容道:“你说。”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界渊忽然含笑,“阿词自水中上来之后就越走越慢,是实在舍不得我吗?其实我可以留下,再陪阿词几日,不分日夜。”
言枕词顿时侧目,为这又含蓄又露骨的话老脸一红,赶紧否认:“等等,我刚才越走越慢时候想的可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是精神种子。”
界渊:“哦——”
这一声十分意味深长。而后他低低一笑,伸手在对方眉间轻擦,擦去了那点愁郁。
就是不想看见这人沉郁的样子,这样正好。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理了理袖子,对言枕词说:“精神种子啊……当*你带着离禹尘剑来北疆找我之际,曾问我‘黑雾’是什么。黑雾是精神种子。放出精神种子之主体,便是我曾和你说过的虚无之体。我将它命名为‘神念’。”
“你将它命名?”言枕词琢磨道。
“不错,这些年来,我未曾碰到第二个与我交流神念的人,就将它如此命名了。”界渊道。
他这话说来,语气与平常一无二致,言枕词却依稀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星河与历史。
“神念……是一个颇为神奇之物。”界渊忽然问言枕词,“你以何判断‘存在’?”
言枕词沉吟片刻:“改变。”
界渊:“神念身为虚无,除了它所释放出的精神种子在接近人体之时,会冒出一缕淡淡黑烟外,便是在其破碎时会冒出浓烈黑絮,有时还会凝成一柄黑色小剑。除此两者外,若非神念附身于物,以此为媒介同人联系,人不可碰触神念,不可察觉神念,神念亦不能碰触人。如此虚无之物,如何确定它真正存在?”他淡淡笑道,“如你所说,改变。神念所现之地,一应局势最终都会滑向混乱深渊。所有滑向混乱深渊的局势,也许就是神念曾出现过的地方。”
言枕词叹了一声:“偌大泽国一夕重创,已无人能否定神念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