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真人:“那精神种子?”
言枕词此时却是沉吟:“神念虽死,精神种子却不知是否随之消亡,此事还需仔细排查才可。但可以确信的是,未来再不会有‘神念’横行无忌,随意cao纵他人神智了。”
晏真人追问:“不知与师叔合作的那些人是谁?如此牺牲,理应广布天下,不可叫英雄无名。再有,既然离禹尘剑也因战斗而碎,为抗衡神念,想必其余几人用的也是神器,只是幽陆之大,如离禹尘剑一般的至宝也是不多……”
他说着便沉吟了起来,只觉在言枕词的叙述之中,自己似乎模糊想到了什么。
言枕词见晏真人若有所思,连忙道:“我亦想将那几个人昭告天下,可他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我与他是生死之交,这点小事,总不能拂了他的心意!”
晏真人一时没有接话,他觉得自己快要想到什么了。
糟糕,我给这小道的信息还是太多了,毕竟他对阿渊也是颇有了解的……
言枕词暗暗叫苦,念头几转,突然叹气:“可惜——”
晏真人:“可惜什么?”
言枕词遗憾道:“可惜我功力太深,竟然没受到什么外伤。”
晏真人早已发现这个问题:若以大战之后的姿态而论,言枕词身上确实太过完好干净。
言枕词这时又以手捂胸,咳了两声:“只是受了一点点内伤,完全不必在意。”
晏真人一下忘了方才所想,忙道:“师叔受了内伤?请师叔暂且留在剑宫好好养伤,师叔乃是剑宫如今威望最高、辈分最高之人,师侄还多赖您的扶助勘正。”
正是这时,晏真人贴身小童疾步来到接天殿前,高声叫道:“师祖,不好了,燧宫出现大庆边界,自西北两方进犯世家,世家认为大庆勾结燧宫,如今发函剑宫,邀我宫讨伐大庆与燧宫——”
晏真人一站而起!
言枕词看准机会,脚下抹油,推开窗子就跳了出去。
晏真人又看言枕词,疾呼一声:“师叔?如今世家出事,您正该留在剑宫与我等商讨决议!”
言枕词大步向前,哈哈一笑:“这天下总是要打战的。神念是我的事,燧宫、大庆、世家,却与我并不相干了。镜留君再是煊赫,言枕词也不过七尺微躯,还有所爱人事,不可轻抛啊——你们的事你们做,我去查查神念遗留问题!”
前方,苍山覆冷雪,皑皑延了千里前行路。
第87章
天山遥相望, 江心独一船。
江中船上, 火狻猊的地毯, 碧玉竹的帘子,金丝楠的矮几,还有一把黄泥小炉, 搁在火焰上,温着一壶酒。
如斯舒适的布置之中,界渊盘坐于地, 拿着一支笔, 在一张白绢上写写画画,只见那张白绢上已经有了三五个墨字, 分别是“男”、“女”,“原袖清”、“原缃蝶”、“巫颐真”等。
如今界渊又在这几个墨字之下再写了两字。
左边为“男”、右边为“女”。
他看着白绢沉吟片刻, 颇带可惜地划去了“女”字,同时自语:“虽然再出一个女身也不错, 不过我可爱的道长恐怕承受不了人妻的诱惑。”
于是他在“男”字下面开始图画。
他先写了“智谋”二字,再在智谋之下写“自负”,又在“自负”之下写“纯粹”。
而后诸如“山中之人”、“燧族血脉”、“幼时蒙难”等等, 不过界渊信手一挥, 很快就将一个新的人物勾勒在了脑海之中。
正是这时,他心念忽而一动,已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远远而来。
界渊伸手向白绢一指,火焰突兀升起,将白绢付之一炬。而后他出了船舱, 于甲板上举目远眺。
江上无风,江面如镜,远处天水一线,天接水,水粘天。这一线之中,忽生一点灰芒,灰芒由远而近,变作一道淡淡人影,当人影出现在江上之际,言枕词已掠至船上!
自天柱一别已有旬日,无论两人还是幽陆,都发生许多变化,言枕词眼看界渊,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睇之间。
言枕词微肃道:“你有客人?”
界渊笑着摇头:“已经走了。”
言枕词这才朝帘子里看了一眼,其中空空落落,只有一座香山还冒着袅袅的烟,倒映在桌面明镜之中。
帘儿笼烟,水似荡漾。
周围既然只有彼此,话便可以说了。
言枕词:“你——身体如何?”
界渊自怀中抽出一把折扇,“唰”地打了开来,不紧不慢摇起来:“三餐如旧,向来安好。”
言枕词:“你与神念那一战……”
界渊忽然叹道:“唉,你我旬日不见,如今只有这些话题可以聊了吗?”
言枕词顿时一怔:“这?”
界渊曼声道:“天下正道之士皆关心神念,道长自然也关心神念,这倒不足为奇。”
言枕词解释:“我并非关心神念,我只是关心你。”
界渊:“既然如此,你我相处,从此不提‘神念’二字,如何?”
言枕词又是一怔,不明所以。
界渊笑吟吟道:“观其行,明其心,道长连这等简单之事都不肯答应,又叫我如何相信道长所说?唉,你我一别再见,道长不好奇我近日做何事、见谁人,哪怕正正蒙面亦熟视无睹,对我之关心如此浮于表面,对神念却念念不忘,穷追不舍。如今想想,倒是证实了一点……”
言枕词狐疑不已,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哪一点?”
界渊长长叹气:“道长与我一道,不过为神念而已。唉……镜留君啊镜留君,想不到你为正道竟肯献身,也不知道正道中人是能理解你的苦心呢,还是斥你私德不修?不过想必真到了兵戎相见那一日,镜留君也会大义灭魔,再留三百年清名供后人敬仰了。”
话题如疯狗,言枕词目瞪口呆:“???”
界渊完全入戏,嗟叹不已:“情之一字何等磨人!哪怕明知你另有图谋,吾……我……亦不舍……”
“等等,”言枕词觉得再这样放任下去,界渊就要罗织无数罪名加在自己身上了。他辩驳道,“我的脑子有问题吗?我为何要以这种方式为正道献身?”
“我亦不敢相信你愿意以这种方式为正道献身。”界渊道。
“我并没有为正道献身!”言枕词强调。
“那你为何而献身?”界渊追问。
“那自然是因为——界渊!”言枕词话到一半,忽而醒悟,半是气,半是笑,随手一掌挥去,意在让人闭嘴。
掌风扑面,界渊并无闪躲回击的打算,他“哎呀”一声,向后倒去,后腰堪堪碰撞阑干之际,胳膊被言枕词拉住,身体又向前倾。
两人在地毯上翻了一圈,上下交叠。
界渊的长发披散下来,滑过言枕词的脸,落在毯子上。
有点痒。言枕词心道。就见身上的人瞅了一眼头发,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来,将发别入耳后。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由眼前人做来,便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
言枕词定定看着界渊。方才思绪纷乱,他并未注意这人今日种种细节,如今细细观察,只见他换了身大红衣衫,拿了把白檀丝扇,顾盼且笑,回眸是嗔,端的是风流无匹,俊美无俦,不是寻常身为魔主之时惯有的黑衣慵懒之态,更似乎……回到了两人初见,他身为原音流之际。
“原音流”当代表界渊很大一部分的x_ing格。
过去为混淆神念注意,界渊种种分身x_ing格均不相同,如今神念已死,界渊再不需刻意区别。
如今神念已死……
绷紧的心弦得到一刻松弛,言枕词注视界渊的双眸染上笑意。
这一忽的温柔中,界渊笑道:
“看着我干什么?阿词,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什么都不想说。”
言枕词道,下一刻,他手臂一用力,揽着界渊的肩膀将自己托起,吻上对方。
唇舌相交,以吻封缄。
气息突而浮动,欲望染上绯红。
先掌握了一瞬主动而后全化作被动,禁欲多年的道长在欲望的漩涡中挣扎着理智地仔细评判着:原来‘以吻封箴’这四个字不止是书中的笑闹,更能化为实际言行,还……还挺好用的……
长长的一吻仿佛能吻尽胸中的最后一口气。
当两人唇分,界渊脸不红心不跳,言枕词却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界渊再提起两个字:“献身……”
言枕词头皮一麻:“够了,别再说着两个字了,你不就是想要我承认——”
界渊:“承认什么?”
言枕词大大方方、坦然自若:“承认我之所以同你在一起,不过因为我喜欢你。同喜欢的人一起鬼混,有何不可?”他说完了,不免一笑,“阿渊,你不够了解我啊,莫非以为我会不好意思承认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