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曜瞪着翎毛高兴地跳起来,塞进自己手里的那只毛蓬蓬黑黝黝的小羊羔。那只黑羊做得非常逼真,歪着小脑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合金眼睛瞧着他,一下子就开始长毛飘拂,把巨人族粗大的手指裹得象个毛手套一般。金曜跟玩具羊对望一刻,巨大的鼻孔轰轰喷气,只得无奈地瞪了一眼在送别的宴会中,正在无忧无虑地与团员们喝酒谈笑的林椎。
此时的彻青霄号正是名声大噪的时候,整个银河联邦各大财团的投资,赞助纷至沓来,争相要与他们所属的斯特朗家族合作,因此彻青霄号团队也极是财大气粗,一个团队就包下了一整家豪华酒店。整个酒店的宴会大厅除了已经签下了保密协议的酒店服务生,全是他们的自己人,毫无被媒体偷拍之虞,因此宴会气氛也极为轻松愉快。几名玩游戏输了的小伙子开心地溜到女同事们的位置前,受惩罚式地跪了下来:“邦妮甜心,为我们唱首歌吧!”
女孩子们看着这些家伙们夸张的动作,叽叽咯咯地笑成了一团。被他们点名的邦妮捂着羞红了的脸,弯弯的栗色眼睛盛满了笑意,一下子就被女伴们你推我蹂地拖了出来。于是她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走到宴会厅的吧台边,轻声跟服务领班商量了一刻,立刻,大厅的音响中,柔和的前奏音乐响了起来,年轻的团员中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邦妮的种族长着三重发音器官,除了声带以外,连喉部两侧都能共鸣发声。他们是天生的歌者,和声就象天籁一样——”翎毛身边的一名团员小声地告诉他,又竖着耳朵分辩了一刻厅中响起的旋律,“啊,好象是咱们基地三台新出的银河行吟歌手专辑?”
翎毛立刻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极有兴致地看着走到了宴会厅正中的邦妮。
邦妮向着宴会厅内的伙伴们嫣然一笑,秀发轻拂,颏下两侧的鼓膜微微颤动,发出了美妙的颤音。宴会中的嘈杂声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息静气,听着她开口歌唱:
流光伴着岁月飘摇,
芳Cao年年更生,长满了倾颓的城堡;
古老的星际线上,稚嫩的歌喉哼唱着天真的音符:
生命初生,文明更替,星河旋转;
却从来无人能够知道,青春究竟遗失了多少多少。
在邦妮的种族天赋赐于她的音色之中,歌声与和声迂曲盘绕,水r-u交融。歌声清脆纯净,和声空灵悠远,仿佛她不是在用发声器官,而是在用人们的心灵歌唱。但是比她的歌声还要打动人心的,是歌词中蕴含着的悠远悲怆,词中时光意象的强烈对比,轻易地就拨动了渡过长长短短的生命,看过不同星际风景,各种族之间相同的那根心弦。
大厅里安静异常,邦妮闭上眼睛,甜美地微笑,开始咏唱最后的副歌部分。正拿起酒瓶,准备要为自己和身边的同伴倒酒的林椎,动作突然停住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宴会厅的配乐继续着,原唱这首歌的女歌手在低声部换了一种语言,又将副歌吟唱了一遍,声音更加的清幽空寂。邦妮却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哎呀,这种语言我不会唱。”
“这就是那段副歌的原文吗?”一名团员好奇地问。大家琢磨了一会儿,互相猜测究竟是哪个种族的语言。一直沉默的林椎听他们越猜越远,突然间轻轻一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问我不就知道了?太阳系的古东方语系。”
团员们更有兴致了,以邦妮为首的几名年轻女子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林椎好奇地追问。邦妮请求林椎把歌词的原音再念一遍,林椎笑笑,敷衍说:“这种语言是太阳系语言中最古老的一种,大概只有语言学家那些老古董才会去研究吧。我可不会。”
女孩子们当然不相信他的说法,邦妮笑着说:“只有四句啊,林你既然能听得出是你们种族的语言,不可能没法重复的——”另一名年轻爱娇的女团员立刻娇嗔地接上去说:“你准是在糊弄大家呢!”
团员们一阵轰闹,嚷嚷着罚了林椎好几杯酒。林椎不甘示弱,开始大肆吹牛,说这种语言他虽然不会,但是对于歌曲语言在娱乐业中代表的投资方向,他倒很有心得。这下子不止年轻人,连金曜这样稳重老成的同僚也加入了进来。渐渐的,话题转向了几大基地发行的债券,理财与投资等等的方面,至于那首歌词的语言,则早己无人关心了。
翎毛看见林椎满脸通红,酒气冲天,知道他又喝多了。他习惯了这个时候该怎么做,立刻轻轻起身,到吧台后面去要柑桔香精,茶叶和滤壶,打算为队长泡一壶醒酒茶。一名漂亮的女服务生殷勤地问他要不要帮忙,他谢绝了,连忙悄悄地躲进了装饰墙后面的一个服务间里,在里面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在门外的一侧,到吧台边来要冰块和点餐后点心的女孩子们的声音,为首的正是那个声音娇嗲的女团员,她正在讪笑邦妮: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再向林多问几句呢?林一向很好说话的——”她向往地说,“那样我们就可以听到他念那首情歌了,肯定很有趣儿。”
邦妮低声说:“林说了他也不会。”
“得了吧,你不是也不相信他的话吗?”
“好了,奥唐瑟,别难为邦妮了。”另一位女团员c-h-a进来说,翎毛听出来她是一名彻青霄号团队中的预备助手,这次一直没有得到登上飞船的机会,因此平时对自己总有些刻意保持距离,“邦妮有她自己的考量,是不是?不过邦妮,你既然是团队的事务助理,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呢?”
“哪里有什么不妥?”邦妮笑着辩白说。
“有吧,”女预备赛手有些尖刻地说,“这首歌由当红歌手金?威斯特主唱,刚刚登上本月联邦新歌榜的榜首,威斯特是尼索斯影业公司的歌后,尼索斯影业是哪个财团的产业,你们不知道?”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奥唐瑟才说:“斯特朗财团……”她有些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那也不能说明这首歌跟林有什么关系啊。”
“你真是的,奥唐瑟。”又一个女团员说,“小斯特朗博士跟林都是太阳系种族,他们又有那样的关系,当然邦妮需要多想一想——不过想想看,那有多美妙啊,超级富豪才能拥有的浪漫。”
她轻声笑着,好心地把谈话又带回到了女孩子们最喜欢的方向:
“整个银河都在吟唱的歌,却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而作的。”
第97章
半夜时分,林椎从剧烈的宿醉头疼中醒来,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
他晚餐没吃多少东西,一直在灌水一样的喝酒,因此现在呕吐出来的,除了酒液就是胃酸。辛烈刺鼻的气息从胃里一直烧到脑子里,喉咙,眼睛,耳膜和太阳x_u_e都在一鼓一激的涨痛,象是有个大铁锤在脑子里嘭嘭的乱敲,又象有根尖利的钢锥,从脑盖骨一直刺到了心脏深处。林椎觉得自己几乎感觉到身体内部每一处内脏的颤动,肝脏在发烧,胃在翻滚,肠子在痉挛,脾脏在收缩……他虚弱地又往马桶里呕了一口,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一只温柔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把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敷上了他冰冷的额头。
林椎舒服地哼了一声,靠在翎毛身上,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温暖的毛巾里,有微微的柑桔香在鼻腔和喉咙中弥漫开来。他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伸手勾住翎毛的脖颈,含含糊糊地说:“不准唠叨我。”
“我没唠叨。”翎毛说,轻柔有力地为他按摩太阳x_u_e,又端过柑桔茶为他漱口,“很痛吗,队长?”
林椎含着一口香气扑鼻的热茶,下意识就要咕噜一句“痛个屁啊”,就听见身边人低声地,象叹息一样地轻声喃喃:“你不会说的,是吧?”
林椎把水吐进洗脸池里,摇摇晃晃地戳了他脑门一下:“看看,还说你不唠叨?”
翎毛没说话,把这个醉鬼扶回卧室里,拧亮了一盏柔和的床灯。灯光照亮了他的队长苍白,疲惫的容颜,微微抽搐的醉态。翎毛心疼地为林椎脱掉了沾s-hi的睡袍,扶他靠在枕头上。又换了热毛巾为他擦脸,按摩;喂他喝解酒茶。林椎抿了两口,挑剔地哼道:“你不喂老子n_ai,改喂蜂蜜了?”
翎毛安抚他说:“蜂蜜能缓解胃疼。”
“这算什么……疼啊……”林椎按着肚子哼唧着说。立刻又被翎毛拉开了手臂,用热气腾腾的毛巾一下一下地为他按摩赤裸的胸腹,舒缓肠胃痉挛的痛感。林椎舒适的让他侍候自己,嘴里无意识地调笑说:“幸亏我跟你结婚了啊,小鸟儿……”他带醉摸索翎毛的脸颊,手指调戏地抬起他的下颌,“喂,你还要给老子按多久……一辈子么?”他轻佻地凑过去,啃啃翎毛的嘴唇,“嗯,你说过,想要跟我永远永远在一起……真是只傻小鸟儿,你知道银河联邦中的永远……在哪儿啊……”
翎毛一言不发,在他的胡话中,耐心细致地为他按摩身体,林椎趴在他肩上,脸伏在他温暖柔软的羽冠之内,享受他的照顾,渐渐的,鼻息深沉起来。翎毛动作轻柔地拥住他,体贴入微地让他躺下,盖好了被子。才低下头,在夜灯的灯光中,安静眷恋地瞧他的爱人沉睡的容颜。
“两年。”他轻声说,两年后就是他的最后一个飞羽期,“两年之内,银河联邦会给予咱们一个永远的,队长。”
林椎没能听见翎毛深夜的誓言,但是翎毛举动上的任何细微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沉默地看着翎毛在比赛的航程中,刻苦地向自己学习飞船驾驶技术,日以继夜地苦读自己推荐给他的各类书籍,包括对他来说艰深难懂的哲学或者宇航物理这样的学科,他也拼命地狠下苦功。林椎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舱门外转过身去,不愿打搅他的努力,但是八音的声音却仿佛又开始在耳畔回荡:“你可怜可怜他吧,林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