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椎只是笑,回给他一个赞扬的眼神。翎毛觉得自己的心能被那样的眼神温暖一辈子,他快活地低下头,继续努力地完成林椎教给他的所有工作。当他的脑神经脉冲连接入彻青霄号的主控电脑,开始进入黑洞扭曲光内的主航道方向时,他自信得就象是一只正要翱翔入天风的雄鹰。
林椎看着全息图像显示出的全舰数据,确认了翎毛脑波与主控电脑的完全融合,就悄悄地起身,离开了控制舱。
他延着狭窄的通道,缓缓地在彻青霄号的内部漫步。每一间舱壁,每一条通道,他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会认错。从这条短廊穿过去,左边是父亲的舱室,下面就能通往货舱……父亲带着小小的自己,掮着那些在各个星球上搞来的货物,合金,原矿,古董,带着胜利的喜悦在梯子上爬上爬下,那时候如果向老爹要零花钱,是一定能要到手的。老爹赚了钱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自己烤喷香的n_ai酪蛋糕。他第一次在飞船上过六岁的太空生日的时候,老爹就曾经烤过一个飞船形状的生日蛋糕给他。
“儿子,儿子啊,彻青霄号是我们林家的飞船。只要林家人对于太空,对于宇航的热爱不变,它就永远是林家人的飞船,不老不死,永恒的飞船。”
其实老爹的烘焙手艺非常的粗糙,面粉忘了过筛,口感粗砺;n_ai酪的颗粒没有打碎,一粒粒地积在蛋糕的底部。可是那个修长漂亮的造型却一下子就抓住了调皮的男孩子的心。他淘气地一口咬掉了飞船后部的发动机,满足地抿着那些硌牙的n_ai香。但是下一口应该咬哪里呢?青色的薄荷巧克力船头,还是金黄色的真空舱通道?小小的林椎看着自己留下的牙印,突然心疼起来了。
——那是在他的血脉中沉积着的,对于太空,对宇航,对飞翔的挚爱与依恋。
林椎走到一扇全息舷窗前,看着护盾系统之下的监视器投s_h_è 回来的太空影像。黑洞视界的扭曲光在一般的人们看起来,就象是车船旅行时泛泛略过的风景一样。但是在林椎这样的顶级宇航员眼中,单凭光线的流转,折s_h_è 与消逝。他就能清晰得感觉到彻青霄号在翎毛强大的芯片的控制下,轻灵地翱翔,穿c-h-a与盘旋。黑洞风可怕的怒吼被远远地甩在了堙灭能发动机的淡蓝色光芒之后,翎毛cao控飞船做出来的翻转与疾飞,简直就象是在用他自己的翅膀飞行一样,轻盈,自由,强大而高傲,无人能比拟。
林椎看着彻青霄号在黑洞视界的边沿又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滑行挣脱动作,感同身受地露出了一个骄傲的微笑。但是那个笑容转瞬而逝,舱壁在反s_h_è 光中莹莹发亮,象镜子一样映照出了他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宠。
林椎看着彻青霄号照出的自己的面容,极轻极淡地苦笑了一下,把自己发烫的额头和面颊贴了上去,靠着那冰冷的合金,怅然地闭上了眼睛。
“彻青霄号……小鸟儿……对不起……”
在全面挣脱黑洞视界之后,主控电脑需要缓解驾驶员的疲劳,立刻将驾驶程序调入了自动控制系统。但是翎毛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他脱下汗水淋淋的神经脉冲控制头盔,快乐地四下张望。却有些失望地发现队长居然又把自己给一个儿丢在驾驶舱里了。
“队长,你其实就是为了偷懒,才让我全程驾驶的吧?”他在厨房里找到了喝酒看书的林椎,开玩笑地抱怨说。
“你才知道啊?”林椎很干脆地就顺着他的玩笑往下说,“男人嘛,结婚就是为了偷懒——要不是看着你是个会开飞船会做饭还会飞的小鸟儿,老子就去找个妞儿了——你不知道,”他色情地气翎毛说,“女人那些鼓鼓的r-u房可有意思了,要是遇上那些两排r-u房的种族,半个脑袋都能埋进去,一啃就能让她们舒舒服服的……”
翎毛气得连脖颈都涨红了,扑上去就使劲地摇晃他:“队长!”
林椎哈哈大笑,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拖到了怀里。翎毛一触到他的气息就很没骨气地投降了,但是又不服气,还是软软地回嘴说:“可是我是男人……只有屁股才是鼓鼓的。”
林椎噗的一声,喷了他一脸的酒。翎毛大声叫嚷起来,立刻又被林椎按住,嘴对嘴地灌了一大口酒,他被辛辣的酒气呛得又咳又挣,但是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他的队长温暖的怀抱,象条游蛇一样的乱钻,呛咳着将脑袋埋进了林椎的胸口。
“队长……”他在林椎的飞行夹克里闷了一会儿,哑着声音叫唤。
“嗯?”
“女人……真的那么好么?”
“呸,醋坛子。”林椎说。
翎毛叹了口气,抬起眼睛来,低声说:“嗯,对不起。”
“……”林椎看了他纯净的眼眸一刻,鼻子里喷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说,“傻瓜,想要我对你忠诚就直说。如果你太温柔了,我会对婚姻没有责任感的。”
翎毛又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队长,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轻声说,“如果你真的象全息电视剧里的那些坏人那样,玩弄感情,利欲熏心,你就不会为了阿奇少爷的那首歌曲,那么烦恼了。”
第102章
正在跟他玩闹的林椎低头看他,翎毛虽然内向羞怯,但是一旦关系到感情方面,有时候就象是有一根神经长在了林椎身上一样,敏锐得惊人。他推了推不敢抬头看自己的翎毛的脑袋,问:“噢,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对邦妮他们说的是谎话?”
翎毛不敢回答,半晌,才闷闷地点了点头。林椎沉默了一刻,沉沉的笑了起来。
“没办法啊。”他说,“我在银河联邦的四大旋臂里,浪荡了半辈子,什么坏事都干过了,什么肮脏事都不介意……所以就只有这一件事,不想将就。”
翎毛猛然抬头,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来没在林椎脸上看过那样的表情。林椎是个英俊的男人,平时也极懂得怎样利用自己的相貌优势,笑起来勾唇扬眉,三分英武七分不羁,眸子深得不见波澜。被他的笑容迷惑住的男男女女,几乎没有办法揣度得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是现在翎毛眼中的林椎,目光透明而疲惫,笑容中有一丝不似人世的苍凉,缓缓地说:“小时候,我爸总是骗我说:只要我们家的飞船能成为宇宙中最快的飞船,就能把我妈哄回来了。我一直都很相信他的话……所以在我的生命中,依赖彻青霄号的速度与力量,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的本能。”他苍凉地微笑,“可是有一天,我在某座星系的空间站里,再次见到了我妈。她跟她那个又老又丑的软足种族妻子开着一家宇航员公寓,专门做我们这些星际穿梭的下等飞船驾驶员的生意。她们用基因技术养育了两个女儿,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了钱,不需要在空间站里讨生活,回到星系地面上去置办一个平稳,安乐的家。”
翎毛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口吃地说:“那……她还记得你吗?”
林椎只是笑,不回答他的话。翎毛看着他的队长,本能地就知道他的队长只是遥遥地看了一眼母亲,就会默默地离开,再也不会回头。他看着林椎,心脏象被冰凌割过一样地痛楚。
林椎淡漠地补充说:“她的伴侣,那个软足类也是附庸x_ing文明种族,他们的种族寿命极长,但是大概是因为进化平衡的原因,他们的脑神经元脉冲相对平缓,反应很慢……所以她很容易被人哄骗,宇航员们在她那里赊了帐又赖帐,常常会惹上麻烦。所以我妈才是家里的主心骨,她泼辣,刚强,偶尔也要屈辱地出卖身体。……初见她时,我真不懂得她为什么会对那个迟钝的,除了老实一无是处的软足类女人那么的死心塌地。几十年以后,她就会衰老死去,而她的伴侣还会活很多很多年,将来肯定会忘了她……她所追求的忠诚与依赖,要是让我爸看见了是肯定会笑死的,在银河的无尽岁月中,其实不堪一击……就是你说过的,飞蛾扑火。
“可是那个软足类女人对她确实非常忠诚,她曾经私底下找过我,央求我给她手中的一件太阳系艺术品估个价。她很遗憾地说:那本来是她妻子——就是我妈——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但是现在,硬要她把那件东西给处理掉。她想了半天也舍不得,所以打算把它先抵押出去,将来等妻子气消了再花钱赎回来。
“她拿出一个卷轴,在我的面前炫耀式地打开,告诉我那是他妻子蹭于她的,她们的爱情誓言——我在他打开那玩意儿之前,就知道是什么了——我爸年轻的时候骗女人的时候,卖弄他那一套太阳系的古典神秘,简直是手到擒来……”林椎止也止不住地大笑起来,抑扬顿挫地吟起了那首古老的太阳系诗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翎毛在林椎的大笑声中,费力地琢磨这个故事,哑声说:“那……那首诗……”
“是我爸乱抄的,我妈又拿去骗人……”林椎把脸埋在翎毛的羽冠里,笑得浑身直抖,“她确实得到了幸福,后来我曾经听说,那个老实女人为了她,在飞船事故中弄断了两根椎骨,搞到了一大笔保险金。她们现在大概已经回到了那个星系的地面上,得到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家了吧……彻青霄号再快十倍,一百倍,一万倍,象我爸那样四处零仃飘流的混帐,也不可能把我妈给追回来的……”
翎毛呆呆地看着林椎,忽然又想起了林椎说过的“所有的文明的发展都既有共x_ing又有差异x_ing”。他没有林椎的见闻广博和敏捷通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想法。半晌,突然张了张嘴,背出了他在彻青霄号上读过的一段老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