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尧也时有来信,大多是些诉说相思苦楚的酸话,赵麒懒得看,便通通交由刘长卿去理。至于刘长卿怎么对付罗轻舟这位前情敌,他可不去理会。
如此许多许多年,似是一晃而过,又像是天长日久,日子怎样也走不完。说书人说逍遥侯金殿宣旨翻覆*定江山,赵麒却只记着他抱着刘长卿走回房去的那个黄昏,天色向晚,暮光浅淡,每一步都是太久太温柔的时光。
花仙仙隐姓埋名嫁了人,郑小宝陪着王蔓蔓浪迹天涯,陈平当了贺祥云的臂助,王家把生意做到了广罗去,故事里的旁枝末节都有归宿,不谈好坏,但总归是结了局。
赵麒笑道“我今日偏巧没带钱,不如给你写幅字儿来抵?”
那店小二也是个有几分眼色的,见这人衣着素净,周身却有掩不住的清贵之气,心道这单生意必定只赚不赔,立时去寻了纸笔。
却听得有人道“这可是要写字么,那我来磨墨?”随着走下楼来的掌柜和一边的小二便生生瞧着那位方才还在楼上机心百出,巧计连环的“大人物”走到那书生身侧拿起砚台,二人配合精巧,天衣无缝,如同之前已经这般练习过不知几千几百回一般。
掌柜看着那两位表演一般,倒像是……眼里没有旁人似的。他们这些在旁瞧着的,直如不存在一般。
一会儿赵麒写完掷笔,刘长卿却道“他欠你们多少钱?我十倍给了便是,这幅字儿给我罢。”
赵麒斜瞧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径直穿出门去,在街角等了一会儿,方见刘长卿跟那些人夹缠清楚出来找他。
不知怎的就想起某一年的中秋,刘长卿穿过许多人,越过许多年来寻他,青衣墨发,如在画中。
赵麒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走吧。”
也是许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还在京师,没来得及回西疆的年月。
赵麒带刘长卿去了自己的祖祠,也是他父母的居处。
迢迢青山,隐隐碧水,是京师外难得的好去处。
他跟刘长卿一起在自己父母墓前跪了许久,本来是只想自己跪的,刘长卿非要陪着,也由得他。
反正,也只得他一人有资格一起跪在这儿了。
赵麒想着他父亲和刘昭都在世的时候,看诊时刘昭曾提过自家儿子好几回,赵老爷也夸过那孩子好几次,什么聪敏乖巧,天资过人之类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话,不过也未必没有真心赞许的意思。
那时候刘长卿才多大?十二、三岁?总归不过是懵懵懂懂的年纪。
他把这段往事讲给刘长卿听,刘长卿倒是一副颇为后悔的样子。
“非鹿,我那时认识你,便好了”
赵麒笑道“无非殊途同归,总归也逃不过在这里一跪。”
刘长卿嗯了一声,忽而脸色转红,在那里好好地跪着不说话了。
赵麒想若是自己眼前的人都在世,自己这种纵当负尽天下,终以不负一人的x_ing子,赵老爷该当是不喜欢的,知道了说不得要吹胡子瞪眼,但终归会在赵夫人的劝导下由得他们去。
天色很晚的时候,他们才起身回京师去。
初夏时节,墓前飞花点点,已浅浅落了一身,起来的时候,好如红雨飘散,嫣然风流。
正当归去,恰是很好的华年。
——“诸葛先生处远地日久,有少年持画轴一幅来拜,言先生所托。
展而观之,烟气渺渺,山峦相叠,有纵横归去之态。上题\'行人尽处有青山\',余云:\'埋骨之所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