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卿想起太子说过,晏清臣正在地方办事,沉吟良久,拱手道:“敢问太子,晏清臣究竟所办何事?”
卫离珏阖了阖寒眸,清美的容颜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孤命他前往地方找寻王妹。”
兰子卿一惊。
“公主尚在人世?”
当年夙煌兵变篡位时,年仅三岁的离宫公主正在一位皇叔府上做客,当时情况紧急,太子根本来不及去皇叔府中救出公主。
这件事情,也成了太子多年来的心病。
“孤数月前得到消息,当年夙煌兵变时,王叔已经趁乱逃出,如此一来,王妹很有可能尚在人世。”
卫离珏沉色道。
兰子卿望着眼前一身寒衣胜雪的人,心里涌来难以言说的滋味。
卫离珏阖眸默然片刻,复道:“孤不日
将往天下城,殷庭一事全权交由兰卿。”
兰子卿低眉,拱手道:“臣定不负所托。”
流木副将被抓后,殷庭将军不顾军师罗明宣的劝阻,第一时间赶进宫求情。
御书房房门紧闭,不知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
只知半柱香后,房内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守门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竖耳去听,隐约听见“小离”、“误会”等字眼,
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茶盏摔落在地的声音。
光听这动静,可以想见书房里面的帝王,是何等怒火滔天。
小太监惊吓地缩了缩脖颈。
殷庭将军到底说了些什么,惹得圣上这样生气。
过了一会,一脸茶水,额上破了个口子
的殷庭将军沉默地走出来。
隔着对岸枯黄的杨柳,刚刚回宫的梨贵妃望着御书房中走出的高大身影,捏紧手里的点心盒,一向狡黠的星眸变得难以言说的复杂。
殷庭哥哥真的回来了。
殷庭将军与炀帝在御书房中发生争执一事很快不胫而走,众大臣在炀帝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猜测纷纷。
而此时,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心思的炀帝突然造访将军府。
开门的四六一面引微服私访的帝王来到书房,一面说将军去了螺子轩,还没有回来,请他在此小候。
奉上清茶后,拱手道:“小的先行告退。”
炀帝颔首。
四六出门后,余光扫了眼房内的人,轻微地“哼”了一声,眸中闪过古怪的光芒。
这一幕,恰落在阑干后面一身黄裙的女子眼中。
温容见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轻轻蹙起黛眉。
沉思片刻,施展开轻功,轻轻巧巧地落
在屋顶上,揭开一片灰瓦,往房内瞧去。
待她瞧清书房里的人时,清丽的眉目间掠过惊色。
夙煌怎么会来。
再去瞧,只见房中百无聊赖的帝王曲指一下一下敲击桌上的金属摆设,后不知被什么吸引住目光,来到书案前,随手翻了翻。
温容顺着目光看去,看见案上是一些书画。
她想起将军对丹青颇有兴致,偶尔她端茶进书房时,瞧见将军正在提笔作画。
至于殷庭将军到底画了些什么,却是不得而知,因为将军的画,从不让外人看到。
……一向不示人的画怎么会明摆在书案上。
她瞧见炀帝翻着翻着,突然脸色大变,鹰眸y-in沉地盯着其中一副长画,冷峻的面容因为极大的怒意而变得扭曲。好奇地去瞧,已经被他的背影挡住了视线。
过了一会,房间里的人带着画,怒容满面地离去。
“你是说张四六?”
兰子卿站在庭中月季前,他身旁站着一位头戴黄色斗笠,看不清模样只瞧见身段窈窕的黄裙女子。
女子温婉担忧的声音从斗笠内传来。
“此人行踪鬼祟,不可不查。”
兰子卿听完温容的话,沉吟许久,点头道:“此人,我会着人去查。”
戴斗笠的女子沉默片刻,压下声音,低低道:“兰相,罗明宣在查我。”
兰子卿拨了拨白月季的花叶,清雅的眉目间透出嗤意,“由他去查,他又能查到什么。”
茶梅县中本就有一女子名唤似水,随父亲来浔阳卖艺,后被府伊之子看中,生生打死了她的父亲,逼她入府作妾。
他不过是给了那走投无路的女子一百两银子,令她离开浔阳。
而后,太子府中的温容便成了“似水”。
他给得便是“真相”,罗明宣又能查出什么。
兰子卿墨眸中掠过一抹冷意。
戴斗笠的女子由衷钦佩道:“丞相高明”
报完信后,黄裙女子没有多留,欠了欠身,离开相府。
流木副将失手杀害府伊之子一案,不日后交由大理寺审理。
开案时,罗明宣带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前去为流木辩护。
此案经三堂会审,最终主审官大理寺卿在罗明宣凿凿言辞前,判定流木无罪释放,府伊之子乃是中毒身亡,并非死于流木副将拳下。
原来是府伊公子自己吃错了东西,不慎中毒,又因未及时救治,才导致毒发身亡。
至于流木副将当街殴打府伊之子,也是事出有因,实在府伊公子欺人在先,故盼定流木无罪释放。
出了大理寺,神清气爽的流木感激地去拍罗明宣的肩头。
“好兄弟,今日多亏了你。”
罗明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爽朗的一掌,神色敛淡道:“不必客气。”
同时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流木无罪释放,将军可放心矣。
而此时,在将军府等候消息的殷庭突然被一道圣旨召进宫中。
殷庭刚进入御书房,便被飞来的某物砸了个正着,他以为炀帝还在为前几日的争执生气,便笑道:“莫非陛下还在生臣的气?”
炀帝满眼y-in色,沉声道:“你自己看。”
殷庭见他这样动怒,心里奇怪起来,弯身捡起画像。
上好的画纸上栩栩立着一位身穿白衣,手执经卷的公子,那公子眉目如画,容色之美无人能及,周身自持文人尔雅之态又兼王孙贵胄之息。
极是玉树兰芝,清贵高洁之姿。
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墨眸里却栖息着尘世温柔的光芒,目光似水的注视前方。
殷庭呆住。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前朝逆贼的画像!”
炀帝鹰眸中s_h_è 出y-in蛰的光。
“陛下,臣……”
殷庭干涩地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辩解之词。
这幅画,的确出自他手。
当年他身为武将,却对丹青起了兴致,不知惹来兄弟多少笑话,唯有小离……肯鼓励他,他也答应了小离,日后学成,一定为他画一幅肖像。
谁知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炀帝见案下高大英俊的人沉默不语,鹰眸缩了缩,冷嘲地“哼”了一声,说:“你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怎么,忘不了他的滋味?”
殷庭像被尖针扎到般,心里猛地刺痛。
“不!当年的事情真的是误会……”
“住口!”
“我真的不知道那晚怎么会和小离躺在一张床上……”
“朕叫你住口!”炀帝怒容满面,已经是怒极模样,咬牙切齿道:“你还想去边关再守十年不成!”
殷庭猛地顿住,口舌发苦地厉害,攥紧了手里的画,低下头颓然道:“原来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抬起头来望上方面沉如水的帝王,“陛下便是因为这件事,要夺小离的江山吗。”
炀帝满目y-in鸷,恨声道“当年朕对他一片真心,没想到他非但背叛朕,还要娶司马梨婠为妻!”
“所以陛下便先下手为强,强占阿婠。”
殷庭面容苦涩道,“阿婠被你用来报复小离,何其无辜。”
炀帝冷笑了一声,“无辜?这么多年来,朕待她不薄。”
殷庭痛苦地攥紧了手里的画,沉默了半响,忽然跪下身,低哑道:“臣自请戍守边疆,还望陛下成全。”
“准奏。”
在殷庭起身准备告辞时,炀帝眯起鹰眸,冷声道:“男儿当成家立业,殷爱卿若为国而罔顾终身大事,岂非叫朕心存愧疚。”
殷庭望着昔日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步步紧逼的帝王,心里像煎黄连般苦涩,默然半响,哑了嗓子道:“多谢陛下关怀,臣当选良人择日成亲。”
炀帝这才脸色有所好转,挥手,“下去吧。”
“臣告退。”
殷庭行礼退下。
刚出御书房,便在对岸杨柳树下遇见一位宫装打扮的宫女,那宫女自称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婢女,言道贵妃娘娘有请。
殷庭怔了怔,跟着宫女来到宸霞宫。
那宫女引他入宫后,道:“将军小候。”